要不要搭火车去拉萨?改变一切皆不可阻挡(下)
南都周刊 发表于 2006/10/11 23:25 一品 游山玩水 (www.ywpw.com)
火车上,一位有些愤青气质的旅伴说:我要回去告诉朋友,别去拉萨了,除了人多,这里已经看不到什么了。张西没有尝试去反驳他,她只是悄然给北京的亲友发着短信:想看西藏,趁现在赶紧来吧。 (引言)火车上,一位有些愤青气质的旅伴说:我要回去告诉朋友,别去拉萨了,除了人多,这里已经看不到什么了。
作为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的记者,孔安(Anthony Kuhn)在今年的夏季前往西藏进行采访。这已是他第二次进藏。与2002年从成都坐飞机经茶马古道抵达拉萨不同,此次,孔安选择了青藏铁路,希望能够了解这条近2000公里长的钢铁长龙如何贯彻自己的意志,并改变西藏。
西出西宁,横跨格尔木,遥望唐古拉山口,想象圣城拉萨,48小时的路程对孔安来讲并不漫长。这个灰黑色头发、操一口几乎没有瑕疵的汉语的美国人,迅速融入到了软卧(富人)和硬座(工薪)车厢的人群中去。不可否认的是,这条路对于列车上的其他中国旅客来说,其意义与孔安绝不相同。在这段轨道上,中原与藏地的历史与现实交错汇聚着。
在青藏铁路近2000公里的长度上,青藏公路一直不离不弃地“依附”在铁轨的一侧。这条曾经的唐蕃古道,1300年前正是16岁的大唐文成公主入藏之路。时至今日,文成公主带给藏族的改变仍然被延续着,其本身也被神化。
在青藏铁路的另一侧,湟水河静静地流淌着。当文成公主走过唐蕃古道700年后,湟水河畔走出了一位更具现实意义的伟人──宗喀巴。这位不世出的天才,以自己的出生地为名(“宗喀”,藏语意“湟中”,今青海塔尔寺一带),只手改变了整个藏地的宗教格局。仅仅16岁的年纪,宗喀巴便沿着湟水河畔入藏学佛并修成正果,在藏传佛教陷入颓势之时创立格鲁派,重振佛法,被尊为教主。他和后来格鲁派活佛体系的达赖、班禅,一同成为藏民顶礼膜拜的神。
事实上,被湟水河与唐蕃古道夹在中间的青藏铁路,已被很多人视为继文成公主与宗喀巴之后,又一股会深刻改变西藏命运的力量。铁路将把各地的人带入西藏。 “我遇到了河北人、山东人,他们买了去拉萨的坐票,要去寻找机会,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孔安说,“如今的拉萨,川菜饭馆林立,四川人已经占领了拉萨的餐饮业。”
作为一个美国人,孔安对于西藏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怀,他希望去了解并报道这个曾经封闭的纯净世界。“在美国没什么人真正了解西藏,美国人对藏民的生存满怀好奇,(那是一个)非常新鲜、时髦或者说神秘的世界,类似之前美国人对南非的好奇感觉。”入藏前,孔安找了很多英文资料,提前阅读了几本有关的书籍。他认为,他已经比一般美国民众更了解西藏,“一般美国民众可能听说过达赖,其它的很少有人清楚。从好莱坞得到的信息有时并不可信。”
孔安给自己拟定了四个选题,介绍八廓街、西藏经济、青藏铁路以及年轻藏族菁英。对于他来说,大多数时候,用一种高度商业化的美国眼光研判一个前工业经济与远古的农牧经济,是一种有趣的视角。“说老实话,第一次到拉萨,除了觉得天真蓝,头真晕之外,并不觉得这里和中国其他城市有区别,中国的城市都是一个样,拉萨也不例外。”孔安顿了顿,道:“今年再去,高原反应就没有那么强烈了,中国官员跟我说,原因是拉萨河谷那边种植了大片的树和草,可能因此氧气含量多了。”
对于孔安这样的境外媒体记者来说,氧气含量并不是西藏在青藏铁路通车后主动改变的全部。“我听说入藏证制度可能明年要取消,西藏或许会变得和中国其他省市一样,可以让外国人随意流动。”孔安说,往年,境外记者如果想去西藏采访,都要到各地政府的外事办办理“入藏证”,在机场出示该证才能买到前往西藏的机票。“现在虽然没有明确说取消,但基本上没有人审查我了,上火车填的一系列文件也没有要,政策在一点点松动。”
川菜馆、大酒楼、洗浴中心、酒吧、专卖店,孔安细细数着拉萨见闻。在他眼里,拉萨的新城几乎和中国其他地方没有区别。面对改变,部分藏族菁英的感触则要强烈得多。泽朗王清是藏族菁英中比较善于接受新事物的一员,他是“玛吉阿米”──一家坐落在拉萨最有名的八廓街上的西餐馆的主人。在快速变化的拉萨城中,八廓街几乎惟一保持了与19世纪初大致相同的藏式街道。连同属于泽朗王清的“玛吉阿米”,八廓街成了几乎所有到拉萨的人必去之处。
“现在的年轻人对于曾经的游牧生活感到厌倦,他们向往更现代的,这是他们的选择。”泽朗王清轻松地说,“他们喜欢穿牛仔裤、班尼路看大片而不是穿喇嘛服研究大藏经,时代早已发生了改变。”他认为,西藏尤其是拉萨的一些旧貌已经无可避免地消失,想弥补也“为时已晚”。在这种变化中,泽朗王清的“玛吉阿米”每日客流量从铁路开通前的200多人飙升至六七百人。“从经营上这是个好现象,但另一方面就不好讲。”他平静地说。
娶了北京妻子,并已在北京开了两家分店的泽朗王清还打算把分店开到美国去。他承认,作为经济落后地区,不管人们心中对于传统多么虔诚,也无法抵制对生活质量的向往,“这几乎是一定的,这个趋势无法逆转,而且任谁也不能阻挡。”泽朗王清用汉语静静地说着。据说,这位成功的藏族商人总是喜欢站在罗布林卡的大幅壁画前凝视,这是一幅创作于19世纪初的壁画,其中描绘了一个世纪前八廓街的街景。壁画中,他所租赁下来的黄房子“玛吉阿米”就在街的东南角上,和现在的位置一样──门前挂着藏式茶馆的牌子。
一个世纪中,这里成了活的经典。而孔安在采访过程中愈加发现,如今的西藏经济已越来越难以保持曾经的“自然风格”,这种自然风格一旦失去,西藏将不可避免地卷入到全球化经济的齿轮中。“西藏的游牧民大多居住在乡村,他们渴望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而目前西藏城乡收入差距据我了解达到大约1:4,高于内地的 1:3。而发改委告诉我,至今西藏90%的财政支出来自中央,而且1988年之前,西藏的地方收入为0,就是这种现实。”孔安清楚记得每一个数字。
“外来强势文化必然会改变一些东西,人们应该平静地接受这种改变,这是文明进步、发展的必然,但是发展这个词语本身就很难说清楚。至少经济上,人们确实很难抵制住诱惑,比如纳木措那些强买强卖的藏民,丢失了朴实的传统,无法把握自己。佛说,面对诱惑,如果你无法抵制欲望,将会给你带来无尽的困扰、烦恼、痛苦,这确是一个悲哀,而且,一切皆不可阻挡。”泽朗王清如是说。
采访结束的时候,孔安给笔者发来了他曾经采访过的一位转型为商的牧民的话,他这样说:“首先,和我家乡的朋友比,我有优越感。我坐着飞机见过了许多大城市。但当我回到家乡,我发现他们虽然一无所有,但极其幸福,而我的新生活却充满了种种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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