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死麇 (17-19)

梦子 发表于 2004/08/26 15:47 一品 百草园 (www.ywp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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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杨石笑着说:“正好相反!钥匙的事已经不用你操心了。如果我没有弄到打开保险库那两把钥匙的把握,我是不会这么自信,也不会这么坦白的对你和盘托出我的计划的!”

这可能是我今晚听到的最离奇的一句话了!我说:“你不是说黄森岩的那把钥匙是在凶手的身上的吗?还有,郑小寒的那把钥匙,除了她本人之外,似乎不可能有人知道它的下落。你是怎么弄到它们的?杨石,你神了!”杨石说:“其实刚才我并没有向你交底,因为你还没有取得我的信任。”我不禁问道:“这么说,你早已跟孟行长他们谋划好了,拿到了那两把备用钥匙,就等着黄沙他们上钩?!”杨石笑说:“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事绝对只有我们俩知道,多一个人就躲一分危险!孟行长他们或许已经拿到农行保险柜里的那两把备用钥匙了,但是我还想留着它们作幌子,就像钓鱼时先扔下香饵一样,到时鱼才会聚集到我们的钓钩旁边。”

我想了想说:“杨石,我有两点不明白:一是我们要钓的鱼到底是谁?二是你如何得到黄森岩和郑小寒身上的那两把钥匙的?!”杨石说:“第一个问题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们要钓的鱼就是江建人他们,只要刑侦队他们盯上了孟行长和黄沙他们,我们就可以尽得渔翁之利了!因为凭我的直觉,孟行长的阴谋,跟谢意名的死可能有关!虽然我暂时还弄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关联。第二个问题,我只能暂时先回答一半:你不知道,昨晚上黄森岩在到网吧玩电脑前,曾经在这个发廊里做按摩,前后呆了半个多小时。”我笑了起来,说:“我知道了,他把钥匙丢在这了。”杨石笑说:“准确地说,他是把金库的那把钥匙丢了!而他本人离开发廊时,还不知情。他回储蓄所时,还没进门,就被凶手砍了一斧头,当场丧命了!这是昨晚十二点以后的事了。”我琢磨了一下其中的关节,问说:“那时郑小寒牺牲了吗?”

杨石森然一笑:“你猜呢?!”我说:“黄森岩身上只丢了保险库那一把钥匙,这么说,他是在发廊里被人作了手脚?而你那时候还在清城,你又是如何得到那把钥匙的?!”杨石说:“这些事以后你会明白的。你只要往十二点这个时间去想,凭你的智商,我想是不难找到答案的!”我笑说:“我没有这般头脑,而且今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那么郑小寒的那把钥匙呢?你又是如何得到的?”

杨石从她的紧身牛仔裤袋掏出两把金灿灿的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麻子,你先不用问那么多了,这就是那两把钥匙。想想看,它们价值七千三百万元!当然,能不能兑现,就要看我们的造化了!”

这时我目瞪口呆了!七千三百万!靠!我此时即便是在做梦,也显得有些不着边际了!我重重地咽了下唾沫,说:“杨石,看来你对这事真的是预谋很久了!居然连保险库里藏的钱的数目都一目了然!不过,一个小小的储蓄所,真有那么多的存款吗?”杨石说:“你这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了!其实,早有预谋的是孟行长他们,他们为了抢劫,不惜找借口将农行里的另一大笔钱,暂时存放到西门储蓄所了!这事连黄沙他们也不知道。”

我心下里震惊于孟行长他们的利欲熏心,胆大妄为,但是更为震惊的是杨石对孟行长他们的计划居然了如指掌!我勉强笑着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一切都没逃过你的眼睛!杨石,你真神了!”杨石明白我是在嘲讽她,也不介意,说:“该你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呢!咱们先不说这些了,准备行动吧。现在快十二点半了,麻子,你马上抽空回宾馆一趟,最好能避过那个叶松云。”我笑说:“我要是回了宾馆,就不想再出来了!”杨石冷笑说:“这我不用担心,因为你已经知道我的厉害了!你还不至于愚蠢到看不透这一点!你回到宾馆后,想办法将今天我们来时坐的那辆奔驰子弹头车开出来,不要惊动任何人,特别是田心!”

我说:“田心不是你的要好朋友吗?刚开始时我还以为你们俩是同志呢!你的性格里有明显的男性倾向!”杨石说:“你恶不恶心?!---要是惊动了田心,咱们还有戏唱吗?这女人心眼多。咱们别栽在她手里!”

我说:“我们深更半夜的要车子干什么?是出去兜风还去拉钞票?”杨石笑着说:“当然是去兜风,不过是去太平间。你就跟司机说是你有个约会。”我吓了一跳说: “又是去太平间!那不是要了我的命了?!”杨石说:“晚上我们得把郑小寒偷偷埋了。我不想见她躺在太平间那种鬼地方受罪!还有,明天她的家人要是看到她那样子,肯定要伤心死了。”说着,她的眼睛居然有些湿润了。

这时我忽然想到,这郑小寒可能和杨石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不过我知道这时从杨石的嘴里是掏不出什么话的,因此也不想问她这事了。我只问她说:“杨石,到时候我们总不至于用这辆老奔载着钞票招摇过市吧?”杨石说:“这点不用你担心。事成之后,我打个电话,沙阳市就会有人知道我爸生病了,到时还怕没有车子送我们出沙溪镇吗?!”

我临走的时候,向杨石伸出了宽大的巴掌。杨石疑惑地说:“干什么?”我说:“‘有了钱你还有什么办不了的事的?’这话可是你刚刚说的!”杨石掏了几张票子给我,说:“这是八百块,够了吧?”我捏了捏那几张滑溜的纸币,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亲切感。我笑着说:“如果是作诱饵,那实在是太少了!如果召一个小姐,再找个地方美美地销魂一个晚上,你看得多少?”杨石沉下脸说:“麻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这份闲心?!”我说:“不是我有闲心,是我们的那个司机!我看他在宾馆里憋得两眼都快冒烟了!”杨石听了,笑着又给了我几张票子,说:“你会开车吧?”我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钱,别说开车,就是开飞机都行。”

以前我跟曹柳拿她的那辆奔驰500练过几次,差点把车灯给撞瞎了,把曹柳吓得腰疼了好几天。杨石说:“你搞到车子后,直接到医院太平间。我在那边等你。”

我来到发廊的店面,那盏小台灯已经关了,屋里漆黑一片,那两个女孩也已经不在了。我笑着跟杨石说:“刚才那两个女孩长相跟条子都不错,可惜我身上没有票子。不然的话,嘿嘿。。。”杨石横了我一眼说:“你品位也太低了吧!我说过了,对于男人来说,权,利,性是三位一体的!麻子,你要是让我看走了眼,看我哪天不剁了你!”

我脖子上一阵发毛,赶紧离开了发廊。

我来到大桥上,一阵清风吹来,我的脑子清醒了些。我想,我刚才不会是在做梦吧?跟杨石在一起的那半个小时,实在是太难以让人置信了!杨石真的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神吗?但是细细地去品味一下她的话,似乎又不能不信。看来早先我的预感是对的了,储蓄所的凶杀案,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它是一个无底洞,而我,现在也已经被卷入了堕落向这个黑洞深处的漩涡里!无论如何,结局如果真像杨石描述的那么吸引人,那还是值得我奋手去博一博的!我再也不能碌碌无为地过着以往那种窝囊的日子了。我如果有了几千万的家当,有一天我将以海外实业家的身份出现在清北的山区中,大把大把地将钞票撒出去,兴办希望小学(当然,培养出来的孩子不能像我们一样),把公路修得高处入云端,我要像比尔.盖茨一样,作个油头粉面的慈善家。这是一个很崇高的理想,有点终极关怀的味道。

我一路憧憬着将来的日子,脸上挂着像萤火虫一样的微笑,轻快地就来到了宾馆附近。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将近一点。我估计这时曹柳已经入睡了,不过我还是拨了她的手机。我一连拨了三次,才听到曹柳咕哝着说道:“谁呀,这么缺德!三更半夜的还打电话!”我告诉她,我现在正在宾馆下面:“曹柳,求求你帮个忙,你去把省农行的那个司机叫醒,就说我在楼下等他。然后你想办法把那个叶警官支到你的房间上去,只要五分钟时间。要快!”曹柳迷迷糊糊地骂道:“麻子,你有病呐?!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你以为我是谁啊?我欠了你什么了?!刚刚我费了多大劲才把那个警官支走,真是,都一帮什么玩意儿!”我说:“曹柳,就算我求你了!我找那司机师傅有急事,明天我一定好好谢你!”曹柳喘了几口粗气,说:“你等一会。”

我估计她正给叶松云打电话,就来到宾馆大厅外面的暗处,朝里面望着,却不见叶松云的身影。我正疑惑着,曹柳给我回手机了,她说:“叶警官说他现在正在执行公务,没空。他可能已经离开宾馆了。真是的,这事要传出去,我都成了什么人了!”我笑着说:“我可以给你作证。好了,拜托你把司机给我叫下来,就说我想找个人一起出去开心。”曹柳抱怨说:“你到底搞什么鬼?!”说着就把手机关了。

我在大厅外面等了一会,果然见到那个司机搓揉着眼睛出来了。他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却长得一脸的横肉。我赶紧将他拉到暗处,笑着说:“小陈师傅,不好意思,今天没伺候好你,让你在宾馆里干熬着。现在月黑风高,咱们一起去凉快凉快。”说着,我掏出十张票子,塞到他的手里。司机本来是黑着脸的,一见到票子,脸色一下子就放松了。他搓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秦记,你真够意思!你就别喊我师傅了,就叫我小吴吧。咱们谁跟谁啊!”

十分钟后,我把小吴放在“绿风温泉”外面,答应明天早上回来接他,然后就开着他的“老奔”上医院去了。

18

我来到医院大门口时,那里的大铁门已经关上了,门卫正趴在门房的办公桌上微笑着打瞌睡,闪亮的口水流露出他的梦境的吸引力。

我心想,我和杨石到太平间去,是要运走郑小寒的尸体的,说得难听一点,应该是偷走尸体。虽说我们要做的多少算是一桩善事,但这事要是让公安局和死者家属知道了,少说也得判上几年刑。我正在门口逡巡间,只见杨石远远地走来了。她让我把车子开到医院的侧门去,那里离太平间只有十来步远,平时少有人在那里走动。

我们来到边门附近,这里阴暗芜乱,充满垃圾的臭味。围墙那里有一扇小门,只是虚掩着,原来杨石已经到里面把它打开了。我心里暗暗为杨石的胆量感到吃惊,看她的脸色,全然是一付神定气闲的样子,眼镜片后的眼神既冷漠又泛着咄咄逼人的寒光。我们到了太平间外面,只见窗口处透着昏黄的灯光。我想起几个小时前来到这里的情景,心有余悸,顿时觉得口舌干燥。杨石说:“麻子,你进去把尸床推出来,我在这里盯着。你手脚麻利些,胆子大点,得拿出点样子来,别耽搁了时间。过会我们还要到墓地去!”我忍不住问说:“杨石,这尸体我们非要偷运走不可吗?这可是吃力不讨好的事!照我说,我们还是先去办正事吧。”杨石冷冷地说:“谁说这就不是正事了?好了,拿起精神来。死人有什么好怕的?!”我嘟囔着说:“要知道这样,我刚才还得再去喝上几口烈性酒。现在酒劲过去,有些头晕。”

我屏住呼吸,推门进了太平间,下意识地先朝停尸床底下探了探头,看看有没有不速之客,然后走到郑小寒的尸床前,翻起覆盖着她的脸部的床单一角看了看。只见她的脸上似乎正泛着笑容,表情栩栩如生,不像几个小时前见到的那么阴森可怖。我想可能是上次来的时候,心情过于恐怖,因此产生了错觉。实际上,这时候的她的模样,才和我怀里照片上的那个她神形兼似。她的紧闭着的眼睛,又让我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女人。

我匆匆忙忙地将尸床推出了太平间,按照杨石的吩咐,费尽全力地将她抱上了后车座。尸体搁在胸前的时候,僵硬的头部和双腿一颤一抖的,我暗地里给自己壮胆说,反正就当是做了一桩善事,功德无量,而且死者又是烈士,她的英魂应该是不会缠上我的!至于搬运尸体这种不体面的事,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听说沿海一带偷渡到日本去打黑工的,就经常靠给人家背尸体赚取外快,有时要从十几二十层高的楼房上背着尸体,一口气奔到楼下的运尸车边,中间连歇一下脚都不行。有钱能使人背鬼。

我安放好尸体,再把停尸床推回太平间出来,身上已经是臭汗淋漓了。我抖抖索索地掏出一支烟点着,想歇一下。杨石说:“麻子,现在还不是歇息的时候,此处不可久留。我们得赶紧将死者送到墓地去,将她埋了。不然只怕到时候死者的魂魄不能回到她的肉身上,就成了野鬼了!”我吓了一跳说:“这么说,现在死者的阴魂还在四处飘荡?那么她要是知道了我们偷走了她的肉身,还不是要跟我们过不去?”杨石笑说:“我们这是在替她做好事,她不会怪罪的。”

我上了车,踩动油门说: “但愿如此!以前我读《阅微草堂笔记》时,看到里边有一篇故事写到,人死了之后灵魂脱壳,要在身体外飘荡上一两天,这时最忌猫呀乌鸦的什么在尸体周围出没,不然会出现僵尸现象等等怪象。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杨石笑说:“书上既然这么写了,那就很有可能有这回事。你想,纪昀读书无数,见多识广,总不会无端地在装神弄鬼吧!”

这话说得我脊梁骨凉飕飕的。我尽量不去想车座背后的尸体。杨石坐在我的身边,她的神色出奇的冷静,紧闭着的嘴角让人不可捉摸。我问她说,我们要到哪个墓地去?杨石说:“先过了沙溪大桥,然后在刚才的那个发廊前停下,我要先给郑小寒擦洗一下身子。”

十分钟后,车子来到发廊前。杨石到屋里拎了一包衣服,拿了两条毛巾,然后让我提了一桶水,放到车上。我到一边抽烟去了。我想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一下,再冷静地梳缕清楚思路,但是精神却怎么也集中不起来。我心里老是有一个声音在问自己说,我这是怎么啦?我好像把握不住自己的意志了!

杨石在车上摆布了二十多分钟,才下了车,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我看到她的眼角隐隐约约地有些泪光,心里猛地一沉。没想到像她这样十来岁就敢杀了自己后娘的狠心肠的女人,居然会对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小储蓄所女职员,动了恻隐之心!

接着,我按照杨石指的路,又开了二十多分钟的车,来到一座小山下。杨石要我将车开到路边一个从公路上望不见的地方。我们刚刚下车,就见树丛中忽然闪出两个人影来。我脑门一凉,心想事情可能要砸锅了!杨石似乎早有准备,她不慌不忙,径直就朝那两个人影迎了过去。她跟那两个神情诡秘的汉子悄声说了一会话,然后从牛仔裤袋里掏出一叠钞票,给了那两个一身山民打扮的人。那两人点头哈腰地用当地方言说了些什么,呕呀啁喳的,我一句都听不懂。过了一会儿,那两人从树丛中抬出了一具黑漆漆的泛着油光的棺材来,放在车子下面。杨石指挥他们将郑小寒的尸身小心地抬进了棺材里。杨石给郑小寒的尸身换上的是一件月白的衬衣,配着黑色的裙子,头上还插了一朵橘黄色的野菊花。我心想,死人无论穿上多么艳丽的服装,看上去仍然是凄凉的。杨石给郑小寒选的这套素淡的服装,反而让她显得有点与人世间生离死别的真实感了。

那两人将棺材盖上了,然后拿出锤子和长长的铁钉,一锤一锤地将棺材盖钉了起来。沉闷的锤子声在阒静的黑夜里上窜下跳着,直让我心惊肉跳的,大气也不敢喘!

折腾了十几分钟,那两个山民一前一后地抬着棺材进树丛去了。巨大的绳索在油亮结实的长长硬木抬杠上摩擦着,发出咿咿呀呀的刺耳的声音,就好像那座黑魆般的小山,正在缓缓地下滑时岩石间发出的断裂的声音似的。

我终于松了一口气。上了车后,我问杨石说:“你捣什么鬼?这两个汉子,还有那付棺材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杨石显得有点疲惫了,打了个呵欠说:“下午我跟你在西门储蓄所分手后,就是去办的这件事。先是到郊外花了三千多块钱买了这付棺材,然后又花钱雇了那两个老实巴交的山民,让他们在这山上赶急挖了一个坟墓。那墓地在半山上,远处面对着沙溪,背靠着树丛,白天时候这马路上人来车往,十分热闹。晚上时又很清静,正是安眠的好去处。要说风水,这里还真是不错!死后要能长眠此处,不枉此生了!”

我说:“这郑小寒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让你这般煞费苦心?照我看,你似乎不是这种热情的人!”

杨石叹了口气,不回答我的话。她每次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时,看上去都是一付高深莫测的样子,谁知道她是心虚还是回避。她说:“好了,我们可以采取下一步行动了!”然而,这时我的热情开始明显地减退了,主要是因为刚才偷埋郑小寒这个节外生枝的环节,极大地消耗了我对发财的渴望。我说:“杨石,要不我们就此撒手吧。我越想越觉得其中很多关节有所不妥。不如你就给我几千块钱,就当是埋葬郑小寒的劳务费。今晚发生的这些事,我发誓保证不说出去!不然,就让郑小寒的阴魂。。。”

杨石没等我说完,就冷笑一声。她的笑声在我听来,似乎正跟我脆弱的神经中抬动棺材时发出的咿咿呀呀的声音重叠起来。我不再说话了。杨石抬手看了一下表说,忽然跟我说:“麻子,现在几点了?我的表怎么突然停了!”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说:“两点三十五分。你那是什么表,说停就停?!”杨石说:“现在我们先把车开到西门储蓄所附近,看看动静再说。要是我预料的不错,他们也该动手了!”

我问说:“他们是谁?”杨石说:“螳螂和黄雀!”

我将车子开到距离储蓄所大约有两百米的地方,那里是一个五层楼高的大商厦。我们把车子停在楼下黑暗处。杨石说:“从这座大厦的楼顶,正好可以看到储蓄所的动静。我们先上去观察一下,见机行事。”

这幢大楼的格局,一,二,三楼是商场,四楼是办公地方,五楼是住宿区。我们从侧边门进去,上了楼梯,来到楼顶。我们半蹲在楼顶边沿上,朝储蓄所那边了望着,只见整条街道上一片寂静,每隔一百米左右,才有一个路灯,就像瞌睡人的眼睛,凄凄迷迷地。杨石盯着储蓄所一楼里透射出来的昏暗的灯光说:“储蓄所里还有人影在晃动着,看来黄沙他们没睡。储蓄所的附近肯定有警察埋伏着,就是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有多少人。还有,我现在还搞不清楚那个老宋,他到底是黄沙的同谋,还是孟行长的同谋?”

我不解地问说:“依你看来,黄沙和孟行长不是一伙的?不过从我跟黄沙的谈话来判断,如果他是凶手的话,那么老宋八成也是凶手,不然的话他为什么要跟黄沙一起撒谎?要不就是江建人在撒谎了!”杨石说:“这就是孟行长比黄沙高明的地方!他实际上早已经明了黄沙的行动了,但是他却不动声色,任由黄沙出手。在这之前还设法将农行方面的大笔存款,提放到储蓄所来。而老宋在这里边扮演的角色,很有可能是孟行长的同伙,同时他也参与了昨晚上的血案。但是我不能确定他是否知道孟行长的总体计划,昨晚上,孟行长是故意安排了不让他们俩的行动得逞的!”

我说:“你说这些话时,怎么好像你当时就在场似的!如果郑小寒和黄森岩那两把钥匙都在你身上,那么你怎么能肯定黄沙和老宋今晚上会动手呢?!”杨石说:“黄森岩是黄沙的堂侄儿,我怀疑他早就已经暗中把黄森岩的那把钥匙另配了一把,因此昨晚上他的目标,主要是郑小寒身上的那把钥匙,而不是黄森岩的。至于黄森岩突然返回储蓄所,则很有可能是孟行长给他打了手机,斥责他擅离职守的。而这时黄沙他们趁着黄森岩外出,摸进了储蓄所。黄森岩等于是稀里糊涂地回来送死了!”

我心想,如果杨石分析的情况属实,那么孟行长在这件事上真可谓是深谋熟虑了!我回想着他笑嘻嘻的形容,心里不觉打了个寒噤!

杨石接着说:“要是我没估计错的话,接下来孟行长可能就要让老宋离开储蓄所了。但是前提是黄沙得到了郑小寒的那把钥匙。”我说:“你是说孟行长很可能要老宋设法让黄沙得到一把假的钥匙?”杨石看了我一眼,笑着说:“看来你已经明白我们接下去该做什么了!”

19

我说:“我想,如果黄沙没有得到一把假的郑士寒持有的钥匙,他的下一步行动就要搁浅,那么这件事就应该由我们来办了。”杨石笑说:“准确来说,应该由你来办。”她掏出一把钥匙说:“这是一把保险金库的假钥匙,过会你要设法把它‘送’到黄沙或者老宋的手上去。但是如果老宋已经将钥匙给了黄沙,你千万不能再把钥匙弄出手,因为那样只能使老宋跟孟行长他们怀疑甚至发觉到我们的计划。”我说:“这我明白,这是‘打草惊蛇’。但是,我怎么知道黄沙是否已经得到了假钥匙了呢?还有,我怎么能让他们得到我手里的假钥匙呢?”

杨石说:“脑袋长在你脖子上,要是连这种事都办不好,那么那些票子到了你手里,不是糟蹋了吗?”

我接过钥匙,在手心上掂量了一下,说:“不知江建人那边会不会配合我们的行动?要是他们跟黄沙耗着了,那这戏就没法唱了!”

杨石说:“这你放心好了。虽然我不清楚江建人跟孟行长是不是同谋,但是他肯定已经盯上黄沙了,不然也不会像你告诉我的那样,派了便衣监视他。而且假如我没有估计错,江建人今天晚上定然会设法将黄沙逮捕归案的,我相信他一定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因为现在离他受命的最后期限只有二十个小时不到了,如果黄沙他们不动手,他也很有可能会引蛇出洞,促使黄沙动手的。这就是江建人的为人。他为了达到一个目的,总会不择手段的!所以不管怎么样,我们在天亮之前,肯定会得到一个空隙时间进入储蓄所的!”

我想起晚间江建人在派出所跟我说的话,不觉点了点头,说:“如果江建人跟孟行长是一伙的呢?”杨石说:“那么事情也许会更简单一些。江建人甚至可能会将黄沙和老宋当场击毙!这也很符合他的性格!黄沙死了,背上了抢劫杀人的罪名,就没有人会去怀疑江建人和孟行长他们的计划了。我现在担心的反倒是江建人跟孟行长不是一伙的!”

我支楞了一下,说:“既然江建人是这么狠的一个人,那我们的命不也玄了吗?”杨石说:“但是我们行动的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也就是说,我们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我们一定要利用好这一点!现在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我想到黄沙早已经成了人家刀俎上的鱼肉,还不自知,心下不觉恻然。毕竟我和他曾经一起在山上呆了三年的时间,虽然他利欲熏心,以致铤而走险,手里已有四条人命,罪在不赦。我说:“杨石,我现在最担心人的倒不是江建人,而是那个刑警队的谷队长,他现在还是“8。14”专案组的副组长。他的眼神就像黑夜里的狼一样,让我有点害怕!他看起来是个难缠的角色!”杨石笑着说:“他原是在中越边境的特种部队下来的,到地方上来,本来就有很大的情绪,又加上脾气固执冷僻,因此一直郁郁不得志。他的资格比江建人老。江建人跟我提到过他,说他们俩合不来。不过现在是特殊时候,他还得听江建人的。好了,你准备潜到储蓄所旁边去吧,该行动了!”

我忍不住问说:“杨石,我下去以后,你在干什么?你好象成了我的老板了。”杨石说:“我在这上面盯着,如果有情况,我会随时通知你的。你再带上储蓄所后门的钥匙,伺机进入院子里,但是千万不能跟任何人碰面,包括黄沙!你要记住,储蓄所的周围,可能正有警察埋伏着!等到黄沙他们动手的时候,我会及时开车过去接应你。”说着,她把储蓄所后门的钥匙给了我,说:“麻子,遇事的时候,多动动脑子!我等着你!”

我攥着钥匙,胸口开始怦怦跳了起来。我说:“还有那保险库的两把钥匙呢?”杨石说:“你别急,到时我会赶过去的。现在时机还没到!”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我知道她是在防范我,怕我万一出了事,把钥匙交出去,那么她就成了货真价实的抢劫犯了!杨石像是窥透了我的心思,笑着说:“麻子,我如果不信任你,还会找你做我的搭档吗?!”

我犹豫了一会,正要摸下楼去,杨石突然又叫住我说:“等等,麻子,我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了。”我呆了一下说:“你别吓我,会不会是你太敏感了?”杨石想了想,笑说:“可能是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但愿是如此!”

她要我望着她的眼睛。我忽然发现她的瞳孔就像两点熠熠的星光,但是随即就泯灭了。杨石顿了一下,柔声说道:“麻子,你能不能亲我一下?我有点心虚!”

我没想到一直看起来是胸有成竹的她,这时也会心虚。我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紧张,因此将她是个女人这个事实给忘记了。我伸出手去,抖抖索索地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着说:“现在不行。我可不能一心两用!”

杨石在黑暗中别过了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麻子,你应该后悔的。其实我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过真正的男人!”我心头震颤了一下,注视着她的眼睛,终于相信了她说的是实话:因为我看到她的眼睛就像玻璃碎裂了一样,正挂着两滴清滢的泪珠!

这时,我们忽然看到远处储蓄所大厅里的灯光倏忽灭了。我和杨石对望了一眼,说:“看来我该下去了。”杨石紧紧握了握我的手说:“麻子,务必要小心行事!”

我来到商厦楼下,在暗处中深深吸了一口清凉潮湿的空气,觉得身上有点冷。但是我一想起杨石方才的话,心里又有些温暖了。刚才我在楼顶上已经观察好了,从商厦通往储蓄所那边,除了灯影昏黄的大街道之外,还有一条和大街并行的窄窄的小巷,巷子两边都是两层楼高的民房,没有路灯,静悄悄,黑乎乎的,在高处往下看,就像一道黑洞。

我在大街口看了一会,决定从那道小巷摸过去,这样可以减少被警察暗哨发现的可能性。

我正要朝小巷摸过去,忽然,一阵突突突的摩托车声响自远处响了过来。我赶紧闪到楼道的暗处里,只见一辆双轮摩托正从商厦前面往储蓄所方向开过来。我探头看了一眼,只见车上坐的人身形高大,脸部轮廓不太清晰,但我还是一下就认出了他。来人就是江建人!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突然在此现身?我的心跳顿时加快了,赶紧悄无声息地蹲了下来。

江建人的摩托车在楼道外面停下了,他关了油门,跨骑在车座上,然后拿出手机就拨了起来。接着我听他压低声音,沉闷地说道:“喂,是谷队长吗?我是江建人。你这边怎么样,里面有情况吗?”我一听,心想,原来储蓄所外面果然早已安排了暗哨,而且那个谷队长就在储蓄所附近盯着!我于是竖起了耳朵,只听得江建人继续说道:“老谷,谢意名的案情有了新的进展,现在我正让九溪市公安局方面的人在审查可能涉案的有关人员,包括谢意名的秘书。还有,一个多小时前,医院太平间那边出了怪事,刚才派出所的同志和法医把谢意名尸体送到太平间去的时候,发现原先停在那里的郑士寒的尸身不见了!看来这里边情况挺复杂的。现在我想让你负责去查一下尸体失踪的事,至于储蓄所这边,我另外派人盯着。”

随后,我看到江建人在听了对方的回话后,神情似乎有点焦躁了。他提高了嗓门说:“什么?储蓄所附近就你一个人在那?老谷,你怎么搞的!---好吧,你先马上过来,我不好过去在那边说话,我在商厦前面等你。”说着,他又摁了个手机号码,说道:“是小叶吗?你马上叫沙阳市公安局的小吴和小罗到储蓄所附近来,不要走漏风声,就说是我的意思。”

他刚说完话,谷队长已经来到商厦前。江建人朝他打个招呼,递了一支烟给他,说:“老谷,你的手下呢?你可不能大意!”

谷队长点着烟说:“我没让手下人闲着。这里的情况是内紧外松,得我自己盯着。农行那边我怕出意外,留了两个人守着。”江建人说:“还有一个人呢?”

谷队长犹豫了一下,说:“在孟行长家附近。”江建人有点意外,说:“老谷,你这是什么意思?”谷队长说:“据我观察,孟行长他今天的行踪很可疑,我觉得有必要监视他。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宁可怀疑一千,不可漏走一个!”江建人沉吟一会说:“那你为什么不事先给我打个招呼?”谷队长说:“因为我对这事还不能完全确定。”江建人说:“好吧,这事就由你了。你现在马上到医院那边去一趟,处理那种事你比我有经验,这里的情况我来盯着。”

谷队长好像还要说什么,江建人摆了摆手说:“你去吧,如果这边有情况,我会立即通知你赶过来!”说着,他掐掉香烟,把摩托车钥匙给了谷队长,就朝储蓄所方向走了过去。

我心想,看来杨石对江建人的分析有点对头了,听他刚才的话,他似乎已经确认黄沙他们是案犯,而且决定自己亲自掌控储蓄所的局面。他对谷队长派人监视孟行长似乎有些不满,这也说明他与孟行长关系的蹊跷,如果不说是另有所图的话。但是谷队长的看法跟他好像很有出入,比如在储蓄所附近就他自己一人在看着,明显地存有很大的变通余地,也就是说,他还暂时不想立即对黄沙他们下手,将储蓄所的案事了结,而是想从中窥探更深层的案情发展的可能性,以免漏过任何可能的潜在案犯。从侦破的角度来说,谷队长的这种做法应该说是明智的。但是对我们来说,却是大大地不妙。而涉及本案的关键人物孟行长,也被圈了起来。幸好现在他被江建人给支走了,不然,有他在储蓄所附近像狼一样盯着猎物,我们行动的可行性难免就要大打折扣了!

我正在等着这支敏感的狼赶快离开,忽然见到他用劲吸了一口烟,眼睛直直地望着远处,冷冰冰地说道:“你别藏了,快给我滚出来吧!要是像你这样的人都能逃得过我的眼睛,那简直就是对我谷丰收的侮辱!我早就听到你的呼吸声了!”我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是在说我,慌忙屏住呼吸,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谷队长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用指头捏住烟头,突然朝我迎面弹射过来!

我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往一边一闪,这样我的藏身之处一下子就暴露了!我心里一凉,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下子玩完了!更要命的是,我的手机这时骤然像催命似的响了起来!我心里臭骂了一声,心想:杨石啊杨石,难道你在上面会看不见这下面发生的事吗?还是你有意要让我暴露出来,居然会准时到在这时候给我打手机!

我只好站起身来,脸上挂着高考作弊时被监考逮住的惨笑,向这位像狼一样灵敏的谷队长谷丰收,艰难地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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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死麇(1-5) --- 梦子 2004/08/26 15:38 (25140 by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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