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秀镇:波折解救(下)

南方周末 发表于 2008/05/25 22:07 一品 人文历史 (www.ywpw.com) 主题字词: 映秀镇 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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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秀镇:波折解救(下)

南方周末记者 傅剑锋 孟登科 发自四川汶川

摆在侍俊面前的是一系列的困难:如何更快地将救援物资运抵映秀、如何使得各军种部门之间的配合更加默契、如何使得救援工作更加有效、如何将救援工作往更远的乡镇推进……

“我的姐姐刚在前几天生了孩子,上去吧”

5月14日上午,军用直升机在头顶盘旋,“我们有救了。”漩口中学肖瑶回忆,有的学生流下了泪。随后来的飞机,不断地向下丢袋子。袋子里面有饼干、矿泉水、火腿。

他们不知道,此前一天,5月13日上午,侍俊,这位上任阿坝自治州州委书记才一年的官员,率领一支7人小分队,作为先遣探路者,冒着大雨从都江堰出发,试图进入大震后全无联系的映秀。同在5月13日,成都武警指挥学院徒步挺进映秀。驻渝某空军炮兵团政委何洪田,带领的1250名官兵是继先遣小分队之后进入映秀的第一支救灾主力。

漩口中学老师刘源记得温暖的一幕。妻子还有二十多天后就要临产,刘源不希望妻子在这个恶劣环境中临产,就在5月14日请求直升机送妻子回都江堰。一开始,管理直升机调度的军官不同意,因为在映秀有个原则,直升机往外运,只能运伤员,产妇不算伤员。刘源就恳求:“但一个产妇关系的是两条人命啊。”那位军官最后同意了:“我的姐姐刚在前几天生了孩子,上去吧。”

在漩口中学外,修建了两个临时停机坪,在5月14日、15日、16日天气晴朗时,一二十分钟就来一架直升机送伤员。

但重伤员太多,直升机仍显紧缺。5月15日,一个老人家背着一个受伤的小女孩,坚决要求把小女孩送上直升机去救治。但调度军官要求他候在下一趟,结果老人家忽然拿出刀,小女孩最后硬塞进了直升机。

直到15日的下午五点,在阿坝铝厂渡口已经等了一天一夜的范越酬依然在等待。地震发生后,这个从映秀到都江堰的必经之地,已经聚集了上千人,后面的灾民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

冲锋艇一次最多只能载十人,在这庞大的逃难队伍面前,十几艘忙碌的冲锋艇显得力不从心。一艘给阿坝铝厂送救援物资的冲锋艇在岸边打转,不敢靠岸。负责押送物资的军官担心:“老乡们的情绪激动。”

冲锋艇还未停稳,几个村民就已经从水里上了艇,军人们只能在村民们的拥挤中往岸上搬物资。物品还没全部搬上岸,艇上已经坐满了村民。一箱药品在拥挤中掉进了水里,迅速被捞上来,纸箱已经烂了,药品沾满了泥浆。接物资的军人喘着气大叫:“这可是救命的药啊。”

冲锋艇开走了,骚动之后的渡口平静了许多,范越酬依然没上得了艇。

短短几天内,五六千救援人员齐聚映秀,孤岛不孤了。国家地震救援队,山东、上海、江西等省份的消防队驰援而来,广东等医疗队也被派遣过来。为了调度有方,地震灾区的各地方长官成了总指挥。作为地方长官的侍俊,此时有权调动所有在映秀救援的部队与其它救援组织。摆在侍俊面前的是一系列的困难:如何更快地将救援物资运抵映秀,如何使得各军种部门之间的配合更加默契,如何使得救援工作更加有效,如何将救援工作往更远的乡镇推进……

5月 16日上午,记者目睹了映秀灾区指挥中枢的运转现场。早上7:15,会议在漩口中学门口几米高的小土坡上举行,一张课桌、几把椅子和小凳子。参加者有阿坝州委书记侍俊,四川省军区副司令员,解放军总后勤部官员,武警成都指挥学院院长,铁军127师长杨剑。7点45分,协调会结束,半小时内部署了一天的工作。

一波三折

对映秀小学的搜救仍是那几天最让人关心的。但5月15日中午,上海消防总队的搜救人员用生命探测仪检测后宣布,“这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遂停止搜救。

在操场边排放的几十具尸体已散发出异味,卫生工作人员开始在上面喷消毒水。小学校长谭国强得知已经没有搜救希望后,悲伤地躺在了堆满孩子尸体的操场中央。他的脸苍白而浮肿。小学教师张龙永说,地震发生后,整整连续三天三夜,谭国强都没有离开过学校。而他妻子与岳母就被压在距学校不足一百米远的一幢居民楼里,无法救出。

一些不死心的家长,仍不愿相信“生命探测仪”,坐在已发出尸体异味的学校废墟边不愿离开。

16日,工商所职员陈晏的营救现场站满了焦急等待的领导和数十架摄像机。这个32岁的女人,在废墟里坚持了101个小时,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但在陈晏的丈夫叶盛看来,他首先感激的是阿坝州工商局局长斯卫平。

上午8:30,总指挥部给这个救援点调配了有着专业救援经验的国家救援队和有着精良工具的江西消防总队。这样的组合,让前来看望现场的阿坝工商局长斯卫平很放心。早上9点半,江西消防总队的队长用对讲机叫来了随队记者,斯卫平快步冲上前,大声说:“救援我们欢迎,记者请走开。”当日下午1点25分强烈的余震发生,撑在陈晏生存空隙里的钢架变形,生存空隙骤然缩小。陈晏的丈夫叶盛哭着大叫:“开始翻白眼了!”已经下午4点多了,斯卫平跑上山坡,使劲用手拍打地面,号啕大哭起来。“这是什么救援呀……”哭着喊着,用力抓起一块石头奋力地砸在地面上。19点40分,陈晏忍着疼痛,在救援队员的引导下从洞里终于自己钻了出来。现场一阵沸腾,几十个记者冲上去抢第一镜头,王明辉如释重负地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真是一波三折啊。

南方周末记者在营救点调查发现,相对而言,那些权责明确的营救点搜救质量较高。

映秀电厂在责任上被划为山东消防总队的搜救点。他们的搜救日夜不息,5月15日就救出了3人;5月16日又发现了5名幸存者。在废墟中被整整压了150个小时的映秀电厂虞锦华,就是山东青岛消防支队经过56个小时救出来的。

记者还在映秀电厂目睹,山东消防一位叫李晓改的消防员,因为身材瘦小,就多次钻入废墟空隙里救受困者周蓉,帮她除掉卡在身上的钢筋,结果差点在余震中被骤然缩小的空隙卡死。这种责任心让当时在场的受困者家属都深为动容。

“这可是金子不换的鸡蛋哪”

但像李晓改这样辛劳的消防员,晚上却不得不睡在露天里。因为山东消防总队在步行进入映秀镇时,营救设备平均每人负重达35公斤,所以队员们基本没有带野营设备,食物与水也只带了少量。到了映秀镇后,才发现这里的后勤供给严重不足。“我们大约每人每天只能分到一瓶矿泉水,热饭基本没吃过。”一位山东消防队员介绍。

映秀镇未经消毒的水,谁也不敢喝。在5月14日、15日,不少部队的高级将官一天也只有一瓶矿泉水。成都军区军交运输部部长张军回忆:“那时候,我们的战士是8个人分3瓶水。”

映秀镇救援人员在高峰期到过五千多人,那时食物、水、药物等供给紧张也到了峰顶。尽管在紫坪埔大坝上的水和食物堆积如山,但由于当时道路尚未修好,只能通过冲锋舟少量运送到阿坝铝厂,再需人力扛到映秀镇。结果,每支来映秀救援的部队不得不分出相当部分人力去紫坪埔找东西,还有的救援组织不得不在废墟里找残留下来的包装食品与矿泉水。

前来救援的广东医疗队也碰到了这种情况。

广东医疗队110名医生到映秀镇时,只带足了三天的食物和水。结果发现映秀的后勤严重不足。带队的广东卫生厅副厅长廖新波就把18名医生组成后勤组,专门给医疗队找吃的。

5 月15日,廖新波去捡柴为医疗队做饭,脚被锐物戳伤了。万般无奈之下医疗队就向当地的灾民借“物资”(花了600元)给队员们充饥。“灾民们都很热心”,连续三天借到了生猪。猪是廖新波来杀的:“我们的很多队员都是年轻人,没有经过苦难时代,杀猪这种东西,好多人见都没见过。我就找人帮忙,自己上阵了。”

“阿坝铝厂至映秀在17号18点之前必须通车。”5月15日下午,吕登明中将,成都军区副司令员、成都军区抗震救灾副指挥长向阿坝州抗震救灾指挥部副总指挥、成都军区军交运输部部长张军下了死命令。

5月15日16点,成都军区某工兵团千名官兵和四台工程机械,分两个作业点包抄几乎全线坍塌的4.8公里公路。“那几天余震不断,可以说是险象环生。作业的时候,石头就呼呼下来了。”张军部长设立了强大的观察哨,一旦有险情,马上靠“吼”来通讯息。

17日16:10,不到50个小时内就打通了这条4.8公里的公路,“是个奇迹”。

20日下午5点,近十辆重庆市的救灾物资卡车顺利抵达了映秀。这条4.8公里的生命线,面临着持续的余震和高强度的运输,仍很脆弱。救援力量的物资之困,终于得到缓解。

虽然交通已经顺畅了,但一些村民并不愿离开这片废墟。总指挥侍俊就决定在原有的直升机坪上搭帐篷,将他们转移到帐篷来。再清理出一块空地,搭木板房。

王明辉终于可以踏实地离开映秀了。“职工得救了,我得回都江堰等儿子的消息了,顺便回去看看房子怎么样了。”王明辉的儿子在汶川县城读书,房子在都江堰市区,都是此次地震的重灾区。

17日早上,王明辉和仍留在村里的个体户们告别,这个朴素的工商所所长在镇上有着好口碑,一家个体户送了他一只煮鸡蛋和一双便于爬山的球鞋,“这可是金子不换的鸡蛋哪。”

漩口中学的门口,有一个帐篷,住着三个中学生,他们并未随着中学的其他师生转移,一个初二的学生说:“我要留在这,这是我的家。”旁边的收音机里面播放着当地藏歌:带我回到可爱的家乡……

(山东省公安消防总队张海波、实习生吴冰清对此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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