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日轶事(5) – 东京打工
Tony 发表时间 2015/08/06 23:16 修改时间 2015/08/10 22:28 一品 美好家园 (www.ywpw.com) 主题字词: 红苹果,五所川原,高田马场,西日暮里,多摩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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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世纪1972年9月,日本首相田中角荣访华,中日实现邦交正常化后,中日交往翻开了新一页。当时中国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才350美元,两国交往主要是单向日本对华援助,包括有偿援助、无偿援助和技术援助,这对中国的发展帮助巨大。我们不应该忘记。
1978年,中国的外汇储备只有1.67亿美元。1979年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来华访问,宣布对华实施援助开发贷款,中国接受日本政府第一份500亿日元贷款,按当时汇率约合2.2亿美元。这种贷款利率只有0.75%-1.5%,贷款期限30年,头10年只付利息不还款,还有10年宽限期。截至2004年3月,日本对华贷款总额为3万亿日元,合1726亿元人民币。
另外,到2003年度,日本无偿援助累计1286亿日元、提供技术合作累计1446亿日元。70年代,导入日本技术建造了金山石化总厂和宝钢,其中,石化厂生产的的确良,实现了俺上的下的的梦想(上面是的确良的衣裤、下面是的确良的布鞋)。
1995年日本学校毕业后,俺听从安藤教授的建议,从北海道途径东京,然后准备取道回上海。到东京后,签证还有6个月的有效期,于是,利用这个大空档,看看朋友,办办事,逛逛东京的书店。这时候,往家里和研究所的师傅打电话,他们知道俺准备回国之事后,一致建议:日本学校毕业后,不要急于回国,最好在日本公司实习一段时间,掌握日本先进的生产和管理技术后再回来。
于是,开始在东京找工作。当时,中国的实力远非今天可比,日本大公司不太愿意雇佣中国人,大多数中国人在日本从事餐饮等服务性行业工作,能干的中国人最多在日本住宅区悄悄地开一家贼偷店(类似于日本人开的泥棒店)。中国出口日本的产品被放在超市门口的地摊上,廉价出售。
但是,中日关系一直动态地发展着,现如今,随着中国实力的上升,中国从一个受帮助的国家变成一个能够影响和帮助到日本的国家,而且,中日之间有着极好的互补性,重视并维护好这种互补关系,对双方都有着极大的裨益。
(1) 日本公司学艺
上世纪90年代,日美共同携手合作,分工研发、生产、整合8、12英寸半导体流水线。俺打电话给南條教授,想在东京找份与半导体行业相关的工作。先生让俺不要着急,给他几天时间想想办法。过了三天,南條教授打来电话,介绍了一家公司,老板是南條教授大学时代的同学。
这家公司拥有世界领先的半导体表面采样技术,比较符合俺的愿望,于是,面试后就职工作。进入日本公司,首先要拜师傅做徒弟,这种方式和中国师傅带徒弟模式基本一样,但是,日本师傅们都很忙,偶尔才会过来指点一下。刚毕业的大学生,每天熬到深夜,需要3、4年才能出道。
由于日本半导体制造业景气好,公司开足马力研发和生产。生产线用机器人软硬件调试是个高科技活,每个动作全靠1毫米1毫米手工调试出来,一条20米长的清洗生产线,有5台机器人,需要一帮人耐心地调试1个星期才能完工。有些机器人的3维动作靠调节固定传力钢丝的螺丝松紧来实现,就像调自行车刹车类似。刚开始调试时完全摸不到头脑,等知道窍门后,才知道这门技术只能心领,无法言传。
为了赶工期,几天不睡觉是常有的事。实在困了,在生产线的柜子里打个盹,睡上一会儿,然后继续工作。半导体工厂是封闭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绝,每天来去匆匆,连冬去春来的季节更替都忘了,偶尔驻足,看到樱花盛开,才意识到春天已经来临。
大家辛苦的付出终于出了成果,公司的设备研发成功,进度提前了半年,接着,需要把所有的设备整合起来组装成一条生产线,但是,有些设备来自协作公司,还在研发中,只能等。这期间,公司里来了一位叫新井桑的新部长,据说长期外派在东南亚某国,回国没多久。他可是一位异类人物,每天上班,只允许俺给工程师们递递工具,不允许触摸设备,更不允许看技术资料,理由很简单,怕中国人把技术给偷走了。
半年后,协作公司的设备如期研发成功,整条生产线的调试在客户端进行。由于是协作公司,研发成功后相关技术需要相互公开,但是,研发时各自为战、严守秘密,整合时软硬件接口出现了不兼容的问题,整合工作变得异常艰辛,进度缓慢,时常加班加点到半夜才从客户端撤回。除了技术难题外,还有人为因素,日子过得简直是雪上加霜。
每当天公不作美,下雨天回到公司后,新井桑故意说寄放在客户处的工具第二天早上要在自己的公司用,需要取回来,于是决定让俺去取,但是,不能动用公司的车。半夜里既没有公交车也没有电车,俺只能骑自行车去取。
回到客户处,看到外面的雨还下不停,俺索性帮客户干活,等雨停。客户端技师干活到半夜,也累了,突然遇到有人杀回来帮忙的好事,挺高兴,就把平时门外不出的技术教给了俺,还指着地上堆着的内部技术文件说,“拿回去看,知道得更全面,以后要拜托了!只要不忘记把资料拿回来就行。” 不知不觉中,俺掌握了整条生产线中各种设备的软硬件调试方法,成了我方和客户方唯一全面掌握技术的现场工程师。
干完活,取了工具回到公司,已经是早上6、7点。按日本规矩,晚上再晚,早上还是要正常上班。俺就把衣服拧拧干,喝杯咖啡,等到早上8点上班。
就这样,三个月后,整合终于大功告成。生产开始了,公司变得更忙碌了。
(2) 出差青森
第一批生产线的定单来自一家世界500强的日本大型电子产品制造企业。俺的工作地点也从东京转移到青森县五所川原工厂。一条20米长的生产线在东京工厂调试成功后,拆成几段,打包运到五所川原工厂,送到现场后再组装和调试。在现场,5个人天天加班,最后几天24小时工作,累了、困了,就在生产线的柜子里打个盹。
就在调试工作接近尾声时,新井桑突然出现了,他找借口让俺回东京,准备由他来主持完工交接仪式。不过,当时所有机器人的参数还没有最后设定,留下的现场技师居然没人会。生产线延期交付到流水线,客户每天都要蒙受100万美元的损失。这事惊动了客户公司的上层,查清事由后,马上通知俺公司的老板,并把新井桑从车间里赶了出去,而且,把他的工具箱直接仍在工厂大门外。从此,新井桑被列入黑名单,不得进入该工厂。
公司老板感到事态严重,一大早亲自驾车,带着俺从东京赶去。下午3点多到了青森五所川原,带俺直接进入车间,开始设定参数,到晚上10点多设定完毕,20米长的生产线正常运行后,如期交付。经过每天24小时,连续3天试运行无故障后,顺利投入到流水线中。
返回东京后,老板开始调查此事。一般情况下,公司不会去破坏日本终身雇佣的规矩。老板一大早对新井桑问话,希望听到他的检讨。新井桑却异乎寻常地竭力推卸责任,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这就犯了日本公司的大忌。
老板给南條教授打电话询问,“葉桑的人品如何?” 南條教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坦然地答道,“葉君是我遇到做事最认真、品行最诚实的学生!”
当天早上10点,老板叫俺去,告知新井走了,另外,他有些好奇,问道:“有些调试理应由供应商来做,公司没人会,你怎么会?” 俺把深夜客户授艺之事告知了老板。老板微笑说道,“牛若遇到天狗(日本古代平安末期武士源义经,乳名牛若,小时候常常在深更半夜向天狗学习剑术和兵法,习得极高的武术和韬略,帮助其兄统一日本天下,开创日本延续682年的幕府时代。),祸福天知!” 接着说,“新井去五所川原交接时,没有把你留下,实际上是计划安排上的一个小失误,却铸成了大错!今天,他又自己砸了自己的饭碗,真是祸不单行!”
其实,老板对新井的所作所为早已有所耳闻,只是属于新井的职权范围,不便干预。此时,老板安慰道,“在新井手下受了不少苦劳,其实,这一切反而成了好事!” 看到俺困惑的神态,老板继续说,“虽然你干完活,每天不用加班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下班,但是,日本员工常常干通宵,有时甚至在车间2-3天都不能回家,你偶尔淋淋雨,搞个通宵,是否应该!?”
老板又说,“你用计算机干活,相对轻松些。比你早来一年甚至几年的日本技师,还需要干体力活,他们装卸部件、拧螺丝时,你去给他们递递工具,是否应该!?”
老板的一席话,俺听后恍然大悟。见俺脸色变晴朗,老板进一步说道,“新井的职责将由你来担当!以后,要学会管理!”
此时,老板告诉俺另一个事实:当初受南條教授之托,让俺在日本公司见习二年,并没有考虑俺长期在日本。现在,他要重新考虑俺在日本公司的人事关系。
为此,老板特地把日本移民官请到公司,要给俺办理日本国籍入籍手续。移民官开门见山地问道:“葉桑为什么要加入日本国籍?” 俺当时也许还没有准备好,脱口而出:“为了出入境方便。” 移民官很生气,说道,“今天到此为止。” 并告诫道,“如果不是出自内心热爱日本,就不必加入日本国籍,也无需申请加入日本国籍!”
以后,俺再也没有去申请办理加入日本国籍的手续,其实,撇开具体的国家不论,入籍是一件人生大事,要想好,下定决心埋骨他乡,就去办理。在没有下定决心前,俺不打算去冒犯那位认真的移民官。
(3) 五所川原的红苹果
俺最后一趟去五所川原出差,为了做生产线的常规维护。常住旅店老板是一位日本老头,俺告知老头,要去美国,以后不太会来五所川原了!
五所川原这地方,处于日本东北地区的北端,隔着津轻海峡可以看到北海道,古代属于奥州或陆奥。这一带人以农业为主,生活悠闲,却是一根筋臭脾气,又不守规矩,在日本被称为 “津轻人”,但是,津轻人也有重感情、待人真诚、做事专注的长处。
平常,晚上从工厂回到旅馆,基本在10点以后,老头还没睡下,准备一些简单的下酒菜,等俺泡完澡,一起喝二杯,聊聊天。回东京前一晚,老头特地请俺上酒店去喝酒,回旅店后,居然依依不舍,送了一蓝子他白天亲自摘来的红苹果,并叙述了一个有关红苹果的非同寻常的故事。
这种红苹果,采自市内的一条街沿树上。红苹果不能随便采摘,只有当亲朋好友远离五所川原时,才能采摘下来作为礼物送别。旅馆里来一茬人走一茬人,冬去春来,老头一直期待着有一天,与一位客人结下送一篮子红苹果的缘分,他常和家人念叨此事,结果,等到了俺。
青森县是日本苹果的主产地,苹果栽培得又大又甜,许多人吃腻了,反而怀念从前酸酸甜甜的野生苹果,就是有点追求返璞归真的意思。于是,苹果栽培专家前田顕三从1939年开始,花费20多年时间,培育了这种苹果,在培育成功前,前田顕三挂了。
以后,前田的孙辈们发扬愚公移山精神,继续专注培育,终于在上世纪90年代初大功告成。这种苹果取名“御所川原”, 受法律保护,在五所川原地域外不得栽培。一般苹果树开白花,这种苹果树开红花,连果肉、果皮、果柄,甚至连树皮都是红色。
带走了这蓝子红苹果,俺再也没有回过五所川原,但是,这个故事深深地印在俺的心里,日本老头,不,日本大爷,他依依不舍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
(4) 补记一: 东京打零工
出国前,俺最初准备去美国,结果去了日本。在东京工作期间,又萌发了去美国的愿望,于是,开始筹划去美国之事。首先要解决费用问题,至少需要3万美元,当时俺每月工资25万日币,去掉房租和生活所需,每月剩下10万日币,按当时1万日币换100美元计算,工作1年已经攒下1.2万美元,还差1.8万美元。
于是,俺去拜访东京的上海老乡商量借钱,意外地体验了他们在东京打零工非常不易的生活境况。平时,他们打餐馆,周末打工地。打工地活,就要到“高田马场”站去找活。
包工头常去“高田马场”站招人,车站里自然聚集了许多找零活的人。包工头在站台上挥挥手,大家跟着他们上电车。在电车上,包工头问话挑人,分派任务,当场发给挑中的人每位1万日币的工钱和交通费,再指派一位会点日语的人作为临时负责人,给临时负责人的工钱会高些,为1.5万日币。老乡会日语,常常被指派为临时负责人。
在“高田马场”站,找零活的外国人多数没有工作签证,遇到日本警察突击检查时,大家立即上电车走人。这地方虽然人多拥挤,却具有安全隐蔽、疏散快捷便利的优点。当然,其中不乏耍小聪明的人,拿了1万日币的工钱和交通费后不去干活,溜之大吉,这种人得逞1-2次后,就再也拿不到活干了!反而肯吃苦卖力的人,被包工头相中,留下电话,以后常常派活干。
和老乡们打交道多了,俺自然听到、看到不少中国人在日本打工的故事。80年代、90年代,许多中国人借巨款去日本打工挣钱,由于没有合法签证,每天最大的担心就是怕没活干、怕被警察抓。这种生活度日如年,如同煎熬,简直不堪忍受。
其中一位老乡,在日本打工时,签证已经失效,担心被日本移民警察盘问时露陷,所以,平时西装革履,完全一副日本人的派头,避免引起日本警察的注意。但是,每当洗澡时,他担心脱了西服,失去掩盖,被警察撞见,心里极度恐慌。每次洗澡时,至少要跑到门口张望20多次,身体搞得又黑又瘦。
后来,俺在日本商店看到一种塑料领带,卖了一根送他。他如获至宝,索性在洗澡时也戴上,这下可消停了,一边洗澡一边哼哼歌,很放松。再次见面时,他白胖了许多,朋友们还送了他一个雅号,管他叫“领带”。
(5) 补记二: 打工传奇
出国去日本打工,前2年还债,后几年才能为自己攒点钱,一般挣到500万元日币(当时约5万美元,合人民币40万)回国,需要在日本煎熬5年。但是,也有奇迹发生,在东京就有一位北京小伙子创造了一个神话,打工3年,还清债务并挣到500万元日币,荣归故里。
如何做到?他一共打3份零工。每天早上送报是第1份工;然后到餐馆工作到下午2点,这是第2份工;2点后坐上东京的山手线,在车上睡觉,山手线绕4圈后下车上夜班。从晚上7点到早上6点,为筑地鱼市场切割冰块,这是第3份工。这份工作最长,中间可以休息2个小时,完工后洗个澡,又去送报了,如此周而复始3年。这样干,只有年轻人才能扛得住。
对于不会日语,有技艺的人,运气好时在日本也可以挣到钱。俺有位上海老乡,他去日本打工时,已年近50岁,是位装修能人,虽然不会日语,却天天有活干,一个月可以挣到40多万元日币,可以算高收入,完全是打工中的佼佼者。
他主要打工地活,每天的工作地点很不固定,整个东京,那里有工地,那里就是他打工的地方。工作内容有拆小酒吧、安装厨房、安装超市的保鲜柜和货架等等,有时在半夜,等东京电车停车后,更换电气设备等等,活非常杂,而且,都是脏活和危险活。偶尔遇到较大的安装工程,他成了包工头,去“高田马场”站招人派活,可以多挣点。
有次俺去看望他,正好日本人来电话约他第二天干活的地方,电话2端的2人都已经喝得半醉,在电话里聊了30分钟。俺在一旁听着,既不像日语也不像中文,俺老乡居然说搞清楚了打工时间和地点,并写在纸上。
由于这次活比较重要,为了避免出错,老乡让俺确认一下,在挂电话前把电话递给了俺。俺接过电话一问,对方日本人可能喝酒太高的缘故,口齿已经不清楚,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早上8点半、在山手线的“西日暮里”站,与朋友写在纸上的完全一致,这简直不可思议。再一问,嗨,他有绝招!在一份他自己制作的全东京车站名发音清单上,日语发音用上海话标注着“日死日报里”。他记住“每天在日报里死一次”就是“西日暮里”。
(6) 补记三: 江户乱步
在东京住所附近有家中餐馆,俺常去吃饭,和里面的中国籍店员熟悉后交了朋友。有次,受中国朋友的委托,去一位常来吃饭记账的日本人家里清算饭钱。据说,对方是一位日本生意人,一共欠下8万日元。要不回钱,日本店长威胁要从俺朋友工资中全额扣除,还要开除他。
俺当仁不让地接受了委托,按地址,找到了日本人的家。按门铃并对着门禁话筒说明事由后,里面出来一位穿西服的壮汉,领俺进去。进入大门,眼前是一幢气派的仿古一层木屋,房屋基础高出地面约80公分,与一般日本住宅不一样,房子的门窗全部安装着深褐色玻璃,房门前停着一辆大奔。房前院子很宽阔,里面的树木修剪得整整齐齐。俺暗忖道:这可是一户非同寻常的人家啊!
进入屋里,来到客厅,榻榻米的正坐上正襟危坐着一位中年汉,穿着和服,不胖不瘦,长方脸长得挺端正,却透着一股威严,看到俺,略欠下身。壮汉毕恭毕敬地弯腰在中年汉耳边嘀咕了几句,中年汉眼光顿时严厉地看着俺。俺赶紧说道:由于8万元记账餐饮费,俺朋友要被店长开除又要赔偿,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请您帮助俺朋友一下。
中年汉一听俺是来向他求援,眼光顿时和善起来,吩咐给俺上茶,随便聊起了家常话。片刻,俺起身告辞,中年汉向壮汉嘀咕几句,然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给你朋友添麻烦了,真对不起!请转告你朋友,努力工作,不必担心!” 然后,递给俺一张大名片说,“以后在日本遇到麻烦时,请出示这张名片!” 一看到大名片,俺心头一惊,好家伙!惹上日本暴力团了!
不一会儿,壮汉回来,领俺出门,在房门口,递给俺一个信封。俺接过信封,暗自捏一下信封,估计里面有8万日元,于是,道了谢,一身冷汗出了门。
日本的暴力团组织严密,做事仗义,极爱面子。幸亏俺没有直接要帐,维护了中年汉的面子,又激发了他的江湖义气,否则,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回到饭店,把信封交给俺朋友,他一数,里面刚好8万日元,高高兴兴地径直把钱给了店长,结果,反而被店长数落了一顿,还加扣1万日元工钱作为滞纳赔偿费。看着灰心丧气回来的朋友,俺安慰了他几句,又嘱咐道,“以后遇到那位记账客人,要记住谢他,但是,要小心,不要主动搭话。” 最后,考虑到可能即将发生的事,俺不便多说,起身告辞。
一个月后俺从青森出差回东京,去朋友中餐馆吃饭,看到店里换了一位新的日本店长。据朋友说,上次俺告辞后没几天,前任店长晚上下班后去饭店停车场开车,被人暴打一顿,还削掉了一只耳朵,吓得再也不敢来饭店上班了。
此后,中年汉偶尔还会去饭店吃饭,但是,餐后必定付现,再也不记账了。每次到店里,指定俺朋友招待,叫新店长滚到一边。新店长可能意识到了什么,从此,对俺朋友不敢怠慢,薪水也给得厚实。俺朋友太太平平地在这家餐馆打工一直到回国,对于事情的内幕,他似乎浑然不知。
(7) 补记四: 文化差异
在东京客户端调试设备期间,吃午饭时,常常遇到一位在食堂工作的日本大娘,热心地给俺端茶送水,找俺聊天。有一天,她告诉俺,“我孩子在学中文,有时间来我家玩,用中文和我孩子交流。”
一个周末的早上,俺应邀到她家拜访。一看,哎呀!她家居住在具有上百年历史的日本古民居,高大的一层平房,纯木质结构,屋顶盖着厚厚的茅草,据说是日本的文化财。她孩子想到日本外交部工作,一直在学中文。午后,她孩子邀请俺一起去市役所举办的中文学习班看看。碰巧,当天的中文教师有事晚来,于是,俺先给他们上中文课。
班上有位中年人,长得精瘦,中文发音很不标准,俺反复给他纠正,他也不嫌烦,极有耐心地学,下课时还要了俺的名片,开车把俺送回了住所。
一个夏季的深夜,俺刚睡下,突然电话铃声大响,拿起电话一听,原来是警察局来的电话,问俺是否愿意出门协助调查一个案子?听俺愿意,于是,派警车来接,把俺带到一条河边,两岸有篱笆,原来是东京都多摩川水系的上水道。上水道中容易滋生水草,放养了许多鲤鱼吃水草。这些鱼都长到了几拾公斤重,属于东京都的财产。
有些外国人趁着夜色,潜入到上水道中去逮鱼。鱼太大了,逮住后拼命挣扎击打水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发出很大的击水声。起初,日本警察以为有人溺水了,打开探照灯一看,好家伙,原来有人正在逮鱼,有大鱼已经被拖到岸上。被探照灯一照,这些人抱着鱼,呆呆地站在岸边不知如何是好,成了盗窃东京都财产的现行犯。
等俺赶到,一看共有5人。干这事的人,大多数属于来日本不久,还不知道日本的规矩,如果被逮住,毫无疑问被遣送回国。这些人背着一身巨额的借款来到日本,还没挣到钱就回国,不光毁了自己一辈子,还会拖累到亲属、朋友和借钱给他们的人。
俺问了几句话,赶紧让他们把鱼放回水里,日本警察见状,急得哇哇大叫,眼睁睁地看着犯罪证据给弄没了,不知如何处置这5个人。大家看着一位警长,等他发话。
借着灯光,俺看这位警长脸熟,仔细一想,呵!这可不是中文学习班的精瘦中年人吗!?他也看着俺,对俺一闪即逝地微笑一下。于是,俺胸有成竹地说,“其实,他们不知道这是上水道,以为是一般的河流,就进入河里消暑,请原谅。另外,偶尔遇到大鱼,黑暗里分不清是人是鱼,拖上来看看,正巧遇到警察打灯光,才看清是鱼,担心鱼脱水久了会死掉,就放回河里去了。”
警长似乎接受了俺的说明,示意放过这5人,挥挥手,带着警察撤了。
俺这才松了一口气,一问,才知道领头大哥来日本才半年,其余刚来日本才3个月。这下可好,日本警察才走,厄运刚刚擦肩而过,他们就不明事理地抱怨起来,“这么大的肥鱼放了,太可惜了!”
以后,日本警察开研讨会,邀俺参加。原来,日本小偷在行窃时被警察发现,警察只要大喊一声,“站住!” 日本小偷就站住了,等待束手就擒。但是,最近发现了怪现象,警察喊站住,小偷不但没有停下,反而逃得更快了。
为了搞清楚这一反常现象,日本警察研讨了老半天,就是不知道所以然。最后,觉得猜测半天,不如逮住问问。于是,逮到几位小偷,一问,都是外国人。日本警察如释重负:外国人听不懂日语“站住”,继续逃跑理所当然。
但是,进一步审问的结果让日本警察大跌眼镜:抓住的小偷听得懂日语“站住”的意思!原来,在国外,听到警察叫喊,逃得更快纯属自然。最终,研讨会给出结论:这一反常现象根源于日本和其他国家的文化差异。
(8) 补记五: 美国签证
1990年代,华人在日本办出赴美签证的成功率很低,俺经费备齐后,就准备办理赴美签证,试试运气。
在一个休息天,俺带上签证材料,一大早坐上青梅线,直奔美国驻日东京大使馆而去。当天,俺是抱着去咨询的打算走进了建在一座小山坡顶上的美国大使馆,把材料递进窗口后,俺正要开口问,移民官反过来对俺问这问那,俺用日语回答,“听不懂英语!” 于是,移民官改用日语问,“在哪家公司工作?”、“担任公司什么职务?” 俺把日本公司的委任状递给了移民官,她惊讶地说,“中国人在日本科技公司担任如此高位,还没见过!” 接着说,“你可以去世界任何地方,没有人拒绝你!” 然后,留下材料,让俺下午1点回来取。俺正要问问题,她把窗口关了。
中午,俺去日本政府省厅集中地霞关吃午饭。日本政府省厅食堂对外开放,伙食费很便宜,收现金,2菜一汤加一碗米饭才250日元,汤免费。这个地段,这个价格,外面不可能有!另外,和日本政府高官共进午餐,感觉挺奇妙。餐后,时间还早,就到附近吃茶店去喝咖啡,要了一块甜点,花了500日元。到东京后,难得如此悠闲地打发时间,此时此刻,才感觉到自己真正地拥有了这一小段时间。
午后,回美国大使馆取材料,刚想咨询,移民官指指窗口的牌子,上面写着:下午只取件,不接收咨询,也不受理材料。俺有点失望,心想今天白跑了一趟!又安慰自己:不去美国,可以早点回上海老家。
走出美国大使馆,俺转念一想,美国人可不傻,把俺的材料收进去搞半天,肯定有名堂。于是,掏出护照翻看,护照上整整占据一页的美国签证赫然出现在眼前。此时此刻,站在山坡上,放眼眺望东京城,俺颇有感慨:去美国,真是可遇不可求呀! (全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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