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日轶事（1） – 准备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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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俺学校毕业。当时，读书不收钱，分配工作时就身不由己了。毕业找工作，基本上按照英雄从那里来、回那里去的方针，由学校统一分配。

其实，学校也不完全实行强行分配，也出台了一些可以适当自选的政策，给予成绩优秀、表现良好的学生一些选择的余地，碰巧，一起毕业的优等生们还不想去上班，想着考研或留校当老师，结果，好单位多出一大把，研究单位是其中的香饽饽，俺相中了位于上海大八寺附近的一家研究所。

在研究所工作几年后，就产生了去外面精彩世界闯一闯的想法。趁着年轻，实现自我挑战。于是，俺写了一篇颇富创意的小论文《用肥皂水清洗法治理上海苏州河的臭水》，寄到日本学校，想去日本留学。

1989春天，俺颇感意外，收到日本学校回信，对俺的创意挺感兴趣，要求尽快填写入学申请表格，做好同年10月到日本的准备。俺顿时觉得有戏，来了精神，立即着手填写表格，寄回日本，并且，开始办理出国护照。

80年代办理护照，实在是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简直不堪回首。这是一套必须办理、严格繁琐的全人工审批手续，需要填写厚厚的一叠材料，要通过政审，要提供国外邀请函、亲属关系公证、经济担保书、单位和派出所同意意见等等，缺一不可。

仅仅去公安局领取护照申请表，就跑了二次。俺起早去排队，队伍已经是一条百米长龙，申请表却每天限量只发几十张，结果扑了个空。问排在第10位的早上几点来？回答说凌晨1点。于是，干脆回宿舍拿件大衣，搬一只折叠凳，晚上8点去通宵排队，到了排队处已经是第3位；到晚上10点，已经排到了第8位。

领到表格后，办理公证、跑派出所、送材料等等，整整折腾了一个多月，四个月后终于拿到了珍贵的护照小本本。

可是，自从入学申请表格寄回日本学校后，就杳无音信，到9月下旬，还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俺顿时觉得日本留学之事不靠谱了。

一天晚上，一起分配到研究所的同事小张找俺，他在所办公室上班，负责对外往来信件。有一封来自日本的信件，过了保存期要销毁。听说俺要去日本，慎重起见，在销毁前让俺看看是否有要紧内容。接过信一看，顿时觉得世界变了个样，这就是俺千盼万盼的日本来信！原来，收信人姓名使用汉字日语发音的英文，难怪大家都不认识！

当时，俺激动得不行，信都拿不住，几次拾起又掉到地上。打开信，里面挺简单，有3件材料：一本几联的飞往日本的国际和国内机票、一张日本法务大臣谷川和穗签署并且盖章的在留资格认定证明书、一张录取通知书。录取通知书上明确记载着到校报名截止日期为10月2日，逾期不再受理。

俺掐指一算，距离截止日期只有一个星期时间，必须赶快行动。

80年代是均富，也就是均贫，那个年代，刚出现极少数万元户，绝大多数人收入差不多，也就无所谓富或贫了，但是，收入与国外比，有着天壤之别。

当时，国内出钱供国外留学的土豪还未出生、腐败也未滋长。当时的万元户和土豪比，简直就是小毛贼，出国1个月内的开销，就会把万元户的血彻底吸光。

正儿八经的自费留学只有二种途径，要么国外有亲朋好友资助，要么获得国外奖学金。国外有亲戚毕竟是少数，多数人只能获得奖学金后才出国。即使获得奖学金，购置出国行李和机票、准备国外落地后最初的生活费等等开销，也是一笔巨款，必须自筹。

当时，出国是一件大事，向亲朋好友借钱，不像现在一甩过来就是几万、几拾万，而是几块、几拾块去借，几百、几千是少见的大数目，不容易筹到。这些钱加起来是一笔巨款，以后要还。出国压力很大，必须成功！国外开销大，国内带去的盘缠不经花，开始时一切都要精打细算。

同事小仲开出了一张采购清单，足够1年消费的日用品。另外，采购一只大小适宜的旅行箱是关键，全部行李装箱后，要确保国际航班不超重和不超体积。为什么要带1年的日用品？必须1年内在国外落地生根，否则，出国就算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记得日用品中，包含了维持1周的方便面；12只信封和信纸，正好够每个月寄一次信回国；只允许3次感冒的感冒药等等。

小仲把东西采购齐全后，扔上旅行箱一起过磅秤，总重量不超重。装箱时，难题来了，不知试了多少次，就是装不下，这些物品件件都是必需品，一件也不能拉下。后来，俺索性把全部行李带回上海松江老家，让父亲想办法。

父亲是上海电机厂的电机老法师，在空间狭小、没有可塑性的金属电机壳内，他总能把密密麻麻的铜线嵌入到线槽中去，而且把线布置得井井有条，在几千人的大厂里堪称绝活。铜线是漆包线，容易损伤，不能硬来，布置时同样要小心。为装箱，父亲费了一番心思，但是，还是容易活，难不倒他，装箱很快完成，还多出一点空间，于是放了一块固本肥皂，之后，让俺扛上箱子走几圈，看看是否有问题。

10月2日的出行计划，由研究所的老诸制定。老诸曾经公派去过日本，熟悉日本。计划如下：松江老家出发 坐中巴→ 虹桥机场 坐JAL国际航班→ 日本羽田机场 坐大巴→成田机场 坐日本国内航班→ 千岁机场 坐电车→ 到目的地学校。

计划看似没有破绽，当俺问老诸千岁机场在日本哪里、机场是否有通往学校的电车、目的地学校在哪里时，老诸自己也不清楚。俺似乎踏上了包含一段虚拟通道的旅途。当时，不像现在这样方便，既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更谈不上伊妹儿、QQ、微信等等附加通讯手段，国际电话也不是随处可打，写信问日本，时间上来不及。

不过，关键时刻，俺果断地办了一件正确的事。出发前第二天，俺硬是拉了老诸，到上海四川路桥旁的邮电局，出大价钱，给日本打了一通1分半钟的国际长途，告知赴日的时间和搭乘的日本国际、国内的航班号，要求日方派人到千岁机场接机。当时，受外事纪律影响，和日本人打交道，中国人不可能使用“要求”这么大的口气对日本人说话。

电话拨通后，老诸准确无误地告知了时间和航班号，日方作了笔录。接着，握着老式的黑色电话听筒，老诸紧张得面红耳赤，实在没有勇气说出“要求”二字，只是十分委婉地恳切希望日方派人到千岁机场指路。这句话刚说完，1分半钟到了，电话被挂了。对电话另一头日本人的打算，对俺还是一个未知数。

却说俺爹，虽然在打包出国行李时出了一把力，但是，自从生下还从来没有和日本人打过照面的他，却觉得日本和中国是仇家，对俺去日本之事很抵触，坚决反对，只是看到俺一定要去，没办法，采取了“随你便”的态度。

就这样，出发日子已定，扛着未知数、顶着抵触情绪，俺要上路，前面无任是啥，俺都要趟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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