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民族主义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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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英国学者安东尼·史密斯(Anthony Smith)的看法,尽管美国在事实上是建立在新教英格兰族群的文化基础之上的,但是奴隶制、对美洲原住民的征服和持续的移民浪潮已经将它变为一个真正的多族群的复合的民族,但是它是一个由共同语言、共同法律、共享政治象征和“世俗宗教”——向国旗敬礼、庆祝公共节日、礼拜宪法和立国者、纪念光荣的阵亡将士等等——凝合起来的民族。这种情况使得美国的国家认同与其他国家的不同, “对大多数社会的人民而言,国民认同是历史长期演进的结果,它包含着共同的祖先、共同的经验、共同的种族背景、共同的语言、共同的文化,往往还有共同的宗教。因此,国民认同在性质上是机体性的,但美国的情况并非如此。美国的民族主义是政治性的不是机体性的。”在美国民族主义的发生与发展过程中,它逐渐呈现出两个最主要的特征:

　　1　特征之一:美国人强烈的选民意识和天命意识,即美国人认为,美国是上帝的国家,是上帝选中、受上帝祝福和体现上帝荣耀的国家。因此,美国负有上帝赋予的使命,体现着上帝的意志,美国要做全世界的领导者,将世界引向光明。众所周知,在早期移民北美大陆的人当中,清教徒居多,所以在美利坚民族形成的初期,清教伦理和价值观成为主流的文化和价值观。其中,清教伦理中的核心价值观是“上帝选民观”,它所宣扬的强烈的命运感、上帝选民感、特殊使命感,移植到北美大陆以后,便逐渐演变为美国人普遍持有的一种具有理想色彩的“天赋使命观”。

　　2　特征之二:美国人对自由、民主等理念和体制的执著。

　　清教主义来源于加尔文教的伦理,这种伦理强调上帝以绝对的最高意志对世人进行挑选:被选中的就是上帝的选民,他们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以自己在尘世中的行动来确定上帝对自己的恩惠。作为“上帝的选民”,由于美国人认为,自由、民主和人权等理念和体制体现着上帝的律法和正义,最符合基督精神,是基督精神在世俗事务上的表现。所以,美国人认为,无论在哪个国家和哪个民族,民主和自由都是应该实现的社会制度。这使得在全世界推广和实现美国的价值观和理想成为美国民族主义的重要目标。例如,二战的胜利使得越来越多的美国人更加自信,他们认为,作为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美国有义务维持世界的和平、重建世界的经济以及提供道义上的领导以便能够在全世界实现美国的普世价值观。

　　总而言之,从立国之日起,美国人就认为“上帝是在美国一边,美国代表着进步和未来世界最好的社会模式”,这导致美国人传统上持有一种独特的自我意识或日“美国例外论”(Americanexceptionalism),即美国人是上帝的选民,生活在“自由之乡”和“山巅之城”(City on the hill),他们的价值观念和政治制度应当被推广到全世界。换言之,美利坚民族看待世界具有其独特的方式,即作为上帝的选民,美国人有责任在全世界追求自由和民主,并认为美国的外交政策应当反映这一现象,美国式的民主制度应当被推广到全世界。

　　上述美国民族主义的特征与美国民族主义的形成及其发展是紧密相联系的。一般认为,美国民族主义源自美国的独特条件。从其思想渊源而言,它主要有两大来源,一是殖民时期的清教主义,二是来自欧洲的自由民主思想。或者说,美国民族主义的起源,一是清教主义,二是自由主义。北美人民正是从这两个思想渊源中找到了反抗英国的殖民统治以及构建新的民族国家的强大思想武器。

　　1　清教主义

　　尽管存在诸多的争论,但正如著名的思想史专家佩里?米勒所说的, “不理解清教主义,就无法理解美国”, “新英格兰清教徒们在为未来的民族提供一个世俗身份的同时,也提供了一个特殊的精神身份,即将‘美利坚’的意义确定在‘美利坚’,就作为‘美利坚’。”因此可以这样说,清教主义造就了美国,而“从政治或美学上说,我们现代世界的奇观之一就是清教的美国象征的胜利”。

　　所谓的清教,就是16、17世纪英国新教中的一个派别,他们以要求“清除”英国国教中保留下来的那些天主教仪式而得名。从16世纪起,英国也开始了宗教改革,改革后的教会称为英国国教或圣公会,属于新教的一支。圣公会尽管在本质上是反传统的,但它实际上保留了很多天主教的残余,而清教徒就是圣公会内要求改革加尔文教的改革派,他们要求“清洗”圣公会内保留的天主教旧制和繁文缛节,提倡过“勤俭节约”的生活。清教徒原先以为英国就是上帝挑选的国家、是新的以色列,认为宗教改革运动将以最纯洁的方式在英国展开,英国将成为基督教世界的榜样。结果却是事与愿违,由于清教徒反对英国王室的宗教专制和经济压榨,自其产生以来就从未见容于王权。从“血腥的玛丽”到詹姆斯一世“我将迫使他们(指清教徒)屈从,否则就把他们驱逐出境或处以更严厉的惩罚”的叫嚣,清教徒屡遭镇压和迫害,改革英国教会的希望屡遭破灭。许多清教徒于是纷纷被迫逃离故土,横渡大西洋到美洲大陆去寻找实现其理想的新天地。从此,“上帝伟大工作的序曲,起码是前奏曲,将在美国开始。……到了18世纪,美国的创始者们便成功地把清教徒信仰的圣经千禧年学说变成了世俗的千禧年学说。基督教的千禧年主义摇身一变,成了美国民族主义和美国例外论的根据。”换句话说,北美人民一向认为自己在整个北美大陆的拓殖事业是“神灵授意”的事业,是上帝选民们在上帝的应许之地创造新世界的努力。这个建成的“山颠之城”将成为其他国家的榜样,是照亮尘世的“灯塔”。这种意识使得北美大陆的人民从一开始就具有强烈的“天定命运”的使命感。

　　2　自由主义

　　自由主义是开始于17世纪的近现代现象,是新兴的资产阶级反对教会和封建特权的思想武器。尽管从自由主义的先驱霍布斯、斯宾诺莎,奠基者洛克、孟德斯鸠和斯密,到鼎盛时期的杰斐逊、托克维尔和密尔等,人们对自由主义是见仁见智,但都赞同自由主义的基本要素:其一,自然权利。在政治上,自由主义以个人的自然权利为原由,要求立宪限制王权或政府权力,目的在于保障个人的自由。因为个人的权利是天赋的,既非政府赐予,也不能由政府予以剥夺。其二, 经济自由。与政治自由不可分割的是经济自由,其中包括财产权、自由企业、自由贸易等。洛克将财产权与生命、自由权相提并论,因为它体现出自身劳动产生的价值。斯密则早就指出,政府尽少敢于经济将有利于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进行最好的调节。概而言之,古典自由主义的经济自由是减少政府对经济的干预或垄断,倾向于自由放任。自由主义几乎与从殖民开始的美国历史共生,两者的发展也基本上是同步的。从最早的詹姆斯敦(1607年)到最晚的佐治亚(1733年),前后经历了一百多年。而这一个多世纪正是英国自由主义发轫和完善的时期。因此,各个殖民地的人民尽管对母国的亲疏存在差异,但是移民从英国搬来的是只能是他们熟悉的英国体制和英国观念,这些在当时是最先进、最接近自由主义的思想。当它们与美国本土的个人主义相结合时,便形成了以个人权利为核心的美国自由主义, 其基本信条是:信奉民主和个人自由,确信政府的存在以保护个人权利作为首要目标。这是美国所有的种族和族裔,所有的政治派别都无一例外地坚定信奉的基本意识形态,它迄今仍然是美利坚民族认同的基础。简言之,“美国是由那些从旧世界的封建压迫和教权压迫中逃离出来的人拓殖的。在此意义上讲,假如有什么同民族传统本身一样古老的东西的话,那么,在西方历史中美国社会突出的一点就是不存在那些压迫,或从广义上讲,因为对那些压迫的反动便是自由主义的,所以美国社会就是一个自由主义的社会。”

　　最初,13个殖民地各自为政,彼此不存在固定的政治经济联系英国则把这些殖民地作为发展本国工业的原料产地和商品市场,同时禁止它们生产生活必需品,发展独立经济,也禁止殖民地之间以及它们同其他国家进行贸易。“七年战争”以前,英国主要是与法国争夺在北美的殖民霸权,有些限制性政策执行得并不十分严格,殖民地的经济因此得到了一定的发展。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各个殖民地之间的经济贸易、文化交流日益加强。到了18世纪中期,13个殖民地的居民逐渐形成为一个新的美利坚民族。但是,随着“七年战争”后法国的势力被逐出北美大陆,英国开始全力对付其殖民地,从而对它们实行高压政策。其结果是,英国在“七年战争”后从经济、政治和军事上强化对殖民地的限制,进一步激化了北美殖民地与宗主国的矛盾。北美人民凭着对权力天生的不信任,决心自立于民族之林,不再当英国的附庸。独立战争前夕,北美殖民地的人民就开始意识到自己与英国是两个不同的国家,但都从属于不列颠帝国,国王是帝国的最高代表。后来随着争取自由斗争的进一步发展,北美人民将效忠对象从国王转向了自己所在的州。1775年4月19日独立战争的爆发使得北美各州人民的联合成为可能,因为各州人民面临着共同的敌人。在这里,潘恩率先使用民族(nation)指代全体北美人民。及至1776年7月4日《独立宣言》的发表,它宣布:美利坚人已形成为“一个民族” (one people),相比较而言,英国人是“另一”民族。《宣言》同时声称生存、自由和追求幸福是天赋人权,建立政府就是为了保证这些权利;政府的权力来自被统治者的同意,如果政府损害了建立政府的初衷,被统治者可以改变或废除之。这一切都表明了,北美各殖民地的人民已经在自由主义基本原则的基础上团结成一个民族,并决心为实现这些原则而战。经过七年艰苦卓绝的战争,1783年英国战败,被迫签订巴黎条约,承认美国独立。但独立仅仅是国家建设过程的一个开端。到了1787年,《美利坚合众国宪法》以根本大法的形式把《独立宣言》的共识和原则固定下来。这两个文件也因此成为美国立国的根本,它们标志着一个民族独立与民主自由相互融合的新国家的诞生。总之, “共同的需要最终促使美国人走到了一起。……与此同时,以维护自由为宗旨的斗争使美国人认识到,他们的共同之处有多少,他们的自由权利又在多大程度上胜过其他人。正是从这里形成了一种共和主义的民族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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