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做个好教授（好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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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Faculty随想》

Highly (高妹) 未名发考题版 2015年1月10日

好久没来。之前以读后感的形式写过如何当PI的英文版。现在写个中文版来玩玩，写得比较俗，算是dirty tips吧。

1. 有老板的样

这里的样指的不是外貌，不是说要帅或者漂亮。拿《无间道》里的曾志伟来说吧，一堆人中数他个儿最矮，嗓子最哑。样子即使不是最丑，在梁刘陈等顶级帅哥的映衬下也可想而知了。但无论他是站是坐还是吃盒饭（还是把盒饭掀地下）的时候，一眼望去都有大佬的气场，没有人会怀疑。

这里不是说大家应该把自己整的跟黑帮老大一样。学者当然最好有文质彬彬的气质。曾经见过过于圆滑的PI，八面玲珑，让人觉得像个商人或政客，也不好。但现在的PI和古代独善其身的学者也不一样。管理学生，上课，出去讲座，在学校上至领导下至维修工电脑部的各种人员都要打交道。有个该有的样，他们会更把你的话当话。这并不是说要严肃，摆架子，相反，可以做到很和蔼，很有礼貌，但在关键问题上坚持原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过于刻板，会给人小鬼的印象。

先从找工作面试说起。假设你是search committee成员，来面试的人感觉不像你的同事，倒跟来你lab应聘的学生感觉差不多，你就不能不担心他能否独当一面。当然谁都有起步的时候，大家也都懂得要扶植junior同事。但不管怎么说，干哪一行，行为举止一眼望去就该有干那一行的共性。对我来说，教育工作者最明显的特点是讲话慢而清晰，用词恰当，语调抑扬顿挫。由于我们是非母语，很多同胞讲话刻意追求流利，怕讲慢了让人认为自己英语不好。其实不管在哪个国家，讲话快（除了电视节目主持人等一些职业需要）是地位低，没有自信的表现。生怕对方听得不耐烦。作为一个大学faculty，讲起话来若是和电话客服那样迅速模糊是不行的。一定要清晰，音量也不能过低，才像个老师。你不是个research scientist，不是干好自己研究就行了。

除了讲话速度，要resist the temptation of repeating。你重复越多，越絮叨，你的话就越没分量。我们经常听某些太太数落老公，“讲了他一百遍了，就是不听！”为啥不听？讲太多遍了呗！你把自己给trivialize 了。你这个人总共就是这么个weight，重复不能增加总值，只能加大分母，降低单句话的分量。（另外，干一件事十次没结果就该打住了，还又干多了九十遍，怨谁呀？）Gone with the Wind 里斯嘉丽的妈妈是温柔寡言的大家闺秀，她的每句话都被子女和仆人当成圣旨。爸爸整天大呼小叫，却没有人把他当回事儿。这里的门道值得好好琢磨。

2. 气量

虽说faculty不能拿黑帮老大做榜样，凡是当“老板”的，其实还是有诸多共性的。比如观察本版不同ID发言，就能大概猜出谁是老板，谁是干了多年的成功老板。他不会一触即跳。你如果损他两句，他一笑了之。为什么？因为他的是非功过已经有社会来评定了。说句不好听的，你的意见微不足道。

“揽错上身”也是很多领导人的共性。比如一个黑帮老大去找另一个老大，说，你有个马仔打伤我手下，怎么办吧？如果对方说，完全与我无关，拉出来任你处置，那就完了，就孤家寡人了。应该说，是我平日管教无方，我自会好好训诫他。现在兄弟我给你道个歉，看我薄面，今日姑且放过他如何？这里说的是个责任问题。你是“负责人”，凡属你管辖之内，谁的错都是你的错。学生如果实验失败，即便不是你选错课题，是他把好课题搞砸了，也是你监管不力；哪怕他偷懒，也是你识人不智在先。得有这个气量，才能服众，才会源源不断有人来你这里工作。Unfortunately，有些老板不仅做不到“揽错上身”，本来是他的idea，学生照做而已。做成了，固然大大嘉奖；失败了，全推到学生身上。真是与“德高望重”渐行渐远了。

好老板不是不犯错误的老板。相反，由于经常要做决定，而且很多是重要决定，所以犯的错可能比谁都多，都严重。如果是犯了自大的毛病，听不进良言或无视事实，就应该好好反省。但如果已经尽了应尽的努力，比如idea看起来是很promising的，没做出来，无论损失如何惨重，挥挥手忘记就行了。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决定，愿赌服输，不能怨天尤人。要能容人，也要能容几。“做都做了，难不成要我跳楼？”该干嘛干嘛去。

3. 原则与妥协

前面提了下关于坚持原则的问题。很多领导人小事上不拘小节，不会按照条条框框卡人。不会说，你怎么多休了两天假？周末补回！平日看来很随和，一旦到了关键是非问题上，却绝不含糊。比如学生乱写实验笔记，忘了给动物吃饭，遇到这些有重大隐患的问题，要严肃处理。

有时候跟同事或者行政人员，在利益上有争执，negotiation是一定要的。大多数同胞都是比较和善的，都不喜欢斤斤计较，容易息事宁人。其实不要把这当成自己跟人“闹矛盾”。哪行都是资源有限，僧多粥少。别打憷，坐下来谈，谈一遍不行再谈。既要考虑对方利益，自己也不能无底线退让。今天要是谈不成，晚上回去照吃照睡，当成正常工作的一部份。negotiation其实是有他的好处的，目的是使有限资源得以最大利用。这么想。

4. Optimistic vs. realistic

这其实是从书（At the Helm）里看来的，不过当时没有在英文读后感里写。作为Leader的精神状态对组里其他人影响是不可低估的。是，现在funding的整体状况是前所未有的糟糕，但如果整天挂在脸上，唉声叹气，那学生就会跟八戒一样老想着分行李了。还是那就话，正常生活中的一部分。We are made to take pressures.

说点题外话，抱怨这个东西，对人际关系（无论和谁）都没有好处。你要有个同事老来你这里诉苦，慢慢你就想躲着他了，觉得他在浪费你时间。有些PI压力大，一回家就跟配偶诉苦。也有相反的情况，配偶因为要负担沉重的家庭琐事，牢骚满腹。无论是哪一方，偶尔说两句就行了，不要以为是一家人对方就会无限度容忍你。久病床前无孝子，大家都喜欢和健康高兴幽默乐观有激情的人相处。困难时期更是这样。偶尔垂泪，让人回味；哭哭啼啼，众叛亲离。

一方面，PI对整个lab的morality起到主导作用，一个出众的PI甚至可以影响很多人的人生选择（我就是一路给好多人改来改去改成现在这样的）。但这是不可强求的。你说过的话，如果关系学术integrity和实验室前途的，要保证大家记住，照办，这种影响力要有。但其他一些方面，尤其关于个人选择的，对于他们究竟肯听进多少，你能不能改变这个人，最好要有一个realistic的认识。最近老公跟我说，你看，XX这个职业不是比当大学老师好多了？我说那你就放手去干啊！做人就是这样，自己觉得什么好自己做去，别过高估计自己对他人的影响。配偶，子女，更不用说学生了，没人听你的，认了吧！话说回来，你自己就听自己的了吗？你昨晚说，今天不上网，把proposal写完。你写了吗？

5. 传道授业解惑

最后说些正经的吧！之前的帖子很多人说宁肯给高中捐款不给大学捐，因为和大学老师没感情。站在大学生的角度想一想，他们看起来是一堆成人了，其实心智还很不成熟。初次离家要应付很多新问题。不光是国际学生，我辅导过的问题学生有的父母就在本市，但很多问题不是家庭能帮他们的，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力量来解决，比如与人相处问题。经常记住他们还是一群大小孩。

现在到处鼓励classroom innovations，有一点要注意的是，对于任何新花样，开始时大家通常会有多少抵触。所以实行之前，跟大家讲清楚原因，这样做的好处是什么，会减少很多情绪。甚至连不能迟交作业的问题，都可以说一句，这样做是为你们好啊！否则全堆到最后，每门都要考试，你们吃不消呀！无论任何rule，摆个道理出来，哪怕他们不认同这个道理，但至少觉得这个老师是个“讲道理的人”，就会容易多了。

传道授业解惑，很多大学老师只做到了授业。要传道的话，必须要了解学生，有沟通。这里的道，指的是帮助他们培养正确的学习态度，引发他们对这个领域，甚至整个自然科学，人文科学的兴趣。解惑，就更要建立信任感，否则他们有事不会来问你。上一门课跟平常给个research seminar是不一样的。你是老师，是主导，不是闷头把该讲的都cover就完成任务了。从学期开始到结束，下面的学生大概是什么进度，什么情绪，他们之前是否接触过相关的内容，都有个数。这门课如果和industry有关，可以在学期开始把很多公司招聘的要求列出来。你们看看，将来你们的工作就是干这个那个的，现在把原理搞清楚了，以后轻松又干得好，否则就是混进去了也累。这样他们就有积极性了，就不会觉得“都是给老师学的”了。我们系有五年本硕连读的项目，我现在这门课的学生刚好处在应该尽快提出申请的阶段。我就在课堂上花时间跟他们讲讲项目的好处，申请程序，甚至申请外校研究生院的问题。我们这些过来人，这类经验教训有的是，对他们可能帮助很大。其实也就是十几分钟。甚至连系里组织picnic这些事，也可以在课始课尾提一句，大家记得来啊！几秒钟，你就像个“班主任”了，不再只是个lecturer了。

经常见人抱怨有故意找茬的学生。单从谁对谁错上来讲，这些学生肯定有不对的地方。但任何一门课都要考核，很容易把老师放在和学生对立的位置上。要是再过于严肃刻板，又没有交流，让学生觉得你就是来挑刺儿的，自然容易生事儿。其实老师应该是个helper，是来帮助大家学知识的。不是对头，是同盟。作业，考试，都是手段，不是目的。不要老想着不能给学生“占便宜”。其实怎么叫占便宜，谁又能占到谁便宜了？将来他们毕业的时候，脑袋里记着你教过的知识，你说过的话，甚至很多年之后想起曾经有过这么一个老师，苦口婆心教导过自己，关心过自己，这就是最大的便宜，这种便宜要多给。

啰嗦够了，就此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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