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乡村葬礼/魏东建
礼在野 发表于 2009/12/21 20:10 一品 百草园 (www.ywpw.com)
随着年龄的增长,父辈如树叶般掉落,起初的感伤已经没有了,只有心底感悟着生死,规划着余生。
夏日的夜,在凉爽的空调房间里,也睡不安稳,望着窗外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坐在车上,看着路两旁的草木,峥嵘哦绿着,回首走过来的人生路上,伴行者,已经十有二三离开了这个世界,音响中的京剧是四郎探母的老旦唱腔,婉转悠扬中有些许悲凉,就这样,我行走在赶往去送别老人最后一程的路上。
这个老人已经九十多岁了,一生有15个儿女,活下来的只有八个,四男四女。大字不识的他对儿女的关系说不上爱还是疼,他好像一生也没有思考过,不思考人生的意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违背了人生的大智慧。这样想着就到了,看着兄弟姐妹们,身着白袍,头顶孝冠的模样,我想象每到送葬其他人的这时,这位老人总是坐在旁边看,并絮絮的言说着,去世着与他之间发生的事,事情都是小事,地瓜干或者白瓶酒;一垄地或者一抱柴,他津津有味的说,最后的结论也总是他的小聪明沾到了便宜。这样想着,我脚不停步的走了几家,找内柜领孝,牵引我的是一个五岁的小丫,她告诉内柜,我大来了,于是把素素的白布撕扯开,求告一位老人给缝制成孝冠,顶戴在头上,找一件白袍穿了,按排序找了自己的位置跪卧了,旁边的哥弟就搭话,太热了,敞怀穿就好,作为孤哀子的他说,出殡要化这个数吧,我看着他伸出的四个指头,点点头。
有人灵前吊孝了,我三拜九叩的拜着,偶抬头,看老人灵前的遗像,感觉缺憾些什么?每到这时他是要评说的。再叩头是突然看见祭拜者,裸露小腿上的青筋蚯蚓般的弯曲,破旧的布鞋庄严的随主人的叩拜而动。
我想观望这些的除了受祭拜者要评说的老人,再就是那个姓孔的老人了,几千年前他的努力,让这个国度的田野村夫们都执礼如种地。
与老人隔近的小辈祭拜者,是要哭着进灵堂的,谓之“高吊”,他的哭还要随灵前执仪司仪的口令进行。
由于热,我们把灵堂四围的布幛悬起来,让风进来。老人的孙子则去买两桶矿泉水来,让大家饮用。如老人生前,老人是不舍得的。但就是生前他的喜好也已经不能左右子孙的行为了。个人活得个人的人生。
先老人去世的老妻的家人要来祭拜了,这妈家人是今天的至尊者,可谓一言九鼎,左右丧事的发展。他们的菜祭是农村当然的大礼,但是他们的意见是先上墓地祭拜完去世已久的姑母再让刚去世的姑父吃,这种凭空把姑母姑父夫妻两个的关系弄僵的做法我们不支持,但是他们的心情还是理解的,好东西先给自家人吃,与姑母比姑父毕竟远一些,于是仪仗队移至老太太的墓前,守灵者当然步行,妈家人是要坐车的,祭拜完回程的车却打不着火了,于是就有“姑母见了亲人不舍的立即叫走”的说法,当然要烧纸,并给老太太说明,回去是为了接他家老伴来陪她。其实守灵者是不希望车走的,因为在骄阳下行走四五里路皆是因为妈家人的原因,于是妈家人也下来步行。
回到灵堂,终于感觉出阴凉下的好,这是灵堂外的鼓乐队,正在大唱着流行歌曲,守灵的我们就评说谁唱的好,谁唱的不好,老人的四儿子就说不行以后就不雇这帮唱的了,唱的又不好,奶子和屁股又不大,大家说是。我想老人应该是同意这个意见的。
下午的五时是出殡的时候了,大家都有种莫名的兴奋与不舍,于是把灵堂周围的布都撤掉,好像全村的人都来看了,上午祭拜过的再来一次,从衣着动作,从守灵者到祭拜者都在他们的评说之列,他们的评说,被评说者是都能听得见的,但是被评说者是不还言,只是肃穆着继续,这种情景有点像今日中国的政治。
祭拜完了,是要守灵者全部去路口的,这时老人去西方极乐世界的轿子与轿夫已经都在那里等候了,大家围了,跪成一片,在执仪司仪的口令声里,大家围着轿子转圈、倒转圈、哭,轿子已经化为灰烬了,队伍开始往回走,回到灵前,老人的儿媳已经跃跃欲试了,因为接下来的“摘花”环节就很重要的,把棉花摘下来扔到骨灰盒上,有对自己以后的生活要好处的,所谓:“儿女来摘花,发财又治家。”于是悲恸欲绝的儿子被儿媳拉扯着来摘花,旁观的评说者纷纷说着要发家的话语。
于是离世老人的长子抱着骨灰盒向着墓地进发了,大家排成长长的队伍,这时是哭与行路都要兼顾的,起初在旁观者的视线里是要哭的,等到走出人们的视线,大家就开始急着走路了。
到了墓地,老人夫妻合葬后,妈家人的祭拜还要进行一次,这一次是很顺畅的,因为大家一天的忙碌下来,已经疲惫了。
回到丧主家谢完邻居与“柜”(就是红白理事会),大家开始散去,老人的四个儿子已经被儿媳来着急急的往坡里的蔬菜大棚赶了,蔬菜是要照顾的,再说要发财发家,单靠在老人灵前摘花是不行的,还是要靠干出了的。
我想刚刚去世的老人也是应该支持这句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