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安藤公二先生（下） – 攻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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硕士毕业前，与安藤先生商谈读博事宜，获得安藤先生的鼓励。博士入学考试结束后，俺面临着录取后继续在日本读博、或捆包行李打道回国的选择。当时，学校刚刚开始招收外国留学生读博，没有经验，还没有考虑到留学生签证过期这种问题的细节。

俺就遇到了签证马上要失效的困境。无论是继续读书续签还是回国出境，都必须持有有效签证才行。当时，安藤先生是本专业考试录取委员会的主席，理因知道俺是否被录取，于是俺找安藤先生套套口风。

安藤先生问清了俺签证失效期限后，没有商量余地地说，“是否被录取，学校有规定，我无法私下告诉你，要以学校的告示为准。告示上没有你名字，就准备回国，距离签证失效有几天时间，来得及！” 于是，俺一边准备硕士毕业答辩，一边打包行李。

学校出告示那天，俺一看榜上有名，赶紧到学校办理签证用文件，然后直接去当地法務省入国管理支局办理签证。日本移民官看到俺读博，夸奖说，“中国人来日本留学已经不容易了，要读博士！？一定很优秀！”说完，竟给俺端来了咖啡和点心，以示祝贺，并让俺稍等片刻。俺在日本东京、美国洛杉矶、美国北卡罗莱纳等多地办过签证，迄今仅此一次享受如此厚待。一会儿，签证官还回护照，上面的印泥未干。

俺每年有一次例行的假期实习，由文部省赞助，理论上可以选择任何日本企业作为实习对象。博士第一年寒假，俺选择了北海道釧路的太平洋碳矿。日本是个资源稀缺的国家，从国外进口每一块矿石，但是，本国有些煤炭资源，太平洋碳矿就是一例。这次实习有些例外，安藤先生自费陪同前往。

去之前，安藤先生给俺说了一个计划的大概，让俺去查列车时刻表、地图和预订旅馆，制订出一个详细的出行计划和预算。于是，俺写了一个草案，给先生的秘书过目。秘书看后，很慎重地说，“这样的计划有些粗糙。给先生看，他一定会生气！”于是，俺做了许多补充，比如，列车到釧路后再到矿上，计入了列车误点时间和打车到碳矿时间，间隔时间为1小时；然后，在矿上会谈时间安排1小时等等。计划改好后，由于秘书不在，俺把计划直接交给了安藤先生。

先生看了第一天的计划后问，“到釧路后为什么要空一个小时？” 俺就开始说理由。“列车怎会误点！？我没有遇到过！” 先生打断了俺的解释。接着问，“中国的列车会误点？” 俺不好意思说在80年代中国列车误点是家常便饭，于是沉默着。先生以为中国的列车也不会误点，接着说，“列车准时是确保国家高效、正常运作一切一切的基础。列车误点，其它计划全部打乱，国家也乱了。明治维新以来，日本人对列车不会误点已经习以为常！下车到检票出站只需5分钟，打车到碳矿15分钟，一共20分钟。另外，日本公司业务繁忙，会面时间缩短到20分钟。”于是，让俺修改计划。

这样修改下去还有完？俺重新撸撸思路，发现问题在于俺使用的时间单位太大，从小时缩小到分种，就因该无悬念了。改变思路后，修改计划精确到1分钟，再次上交计划，果然，比较符合安藤先生的要求。不过，末了，先生丢下一句话，“计划是计划，出行还需要临机应变。”

在前往釧路的列车上，俺才知道，安藤先生在70年代搞过“煤焦油加氢制备清洁燃料油”的研究，在太平洋碳矿有友人。

到了矿上，果然，安藤先生的友人出来迎接。两人10多年未见，刚见面时比较客套生硬，嘘寒问暖一番后聊到过去，话题开始热闹起来，两人的声音变得高昂，引起大厅里周围人频频注视。不过，刚聊了10分钟，这位友人看看手表就要离去，“非常抱歉！一会儿有个会议参加，无法奉陪，今晚的怀石料理招待也不得不取消了。晚上看情况再说。” 一边说一边鞠躬赔不是，然后拿出二盒釧路海鲜便当，“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笑纳！” 说完就离开了。安藤先生回了一句，“有劳您了，非常感谢！”

俺看着安藤先生说，“10多年没见，只用区区10分钟见面，太不讲情面了吧！” 安藤先生瞪了俺一眼说，“日本男人工作第一，成为公司的顶梁柱，养活一家，才有社会地位，获得大家的尊重。他已经成为公司的重要人物，很忙，我为他感到骄傲！” 原来如此，日本人的习惯确实与俺们中国人有差距。

釧路的海鲜便当挺实在。当晚餐享用后，与安藤先生一起去泡温泉。晚上8点多，那位友人来到旅馆，请安藤先生和俺外出喝酒。外面天寒地冻，气温-20度以下，俺不想出门，安藤先生晚上基本闭门谢客。不过，这天安藤先生破例说，“以后几乎不会来釧路，既然来了，去了解了解本土文化。不去失礼。” 于是，跟着那位友人去了一家他熟知的炉边烧烤店。

外面极冷，冻得骨头发疼。进入店里，里面很暖和。俺们脱了外衣，每人要了一壶温的日本清酒，点了一些烤海鲜和烤牛肉。老板娘是一位杨贵妃式的丰腴日本美女，热情地招呼俺们，免费送一些小吃，然后就忙着做菜去了。一壶热酒下肚，那位友人胆子壮了，拿起话筒开始引吭高歌，不时起身表演几个舞蹈动作。老板娘一边烧烤，一边鼓掌，有时也亮亮身段，屋子里气氛搞得很活跃。

当老板娘听说俺是中国人时，问俺她漂亮吗？俺说，“漂亮！” 日本美女很高兴，接着介绍自己是单身。安藤先生指着俺说，“哎，美女，他也是单身！”日本美女兴奋了，允许俺抱抱她，要俺把她娶回去当老婆，这时，酒店的气氛达到了高潮。日本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国家，白天，大家是如此拘谨，不允许有半点闪失；晚上，变得如此宽松随意。一紧一松，白天累积压力，晚上消除压力。

晚上11点多，矿上的几位领导特意赶来向安藤先生致意，邀请俺们去另一家酒店，到凌晨3点多结束。

回旅馆睡没多久，安藤先生来敲门，已是早上7点，招呼俺起床吃早餐。在日本，晚上再晚，第二天还是要准时起床工作。8点半到矿上，那位友人也准时在门口迎接。早上听太平洋碳矿的介绍。据说，煤矿已经挖到太平洋海底，所以，取名叫太平洋碳矿。每天矿工坐矿车沿坑道下到海底矿井，路途需要个把小时。一边听，一边想起国内正在自燃的大片露天煤矿，感觉非常痛惜。

实习按计划完成。通过实习，俺对日本的了解又丰富了一些。

攻读博士期间，俺做出了新的研究数据，论文寄到日本《化学工学论文集》，审查后获得较高的评价，具备了博士正常毕业的条件。毕业后，俺打算到日本半导体企业工作几年后再回国。安藤先生为此专门找俺谈了一次话，希望俺学成后尽快回国效力，达成留学目的。当初，先生在美国留学时，正当日本战后一片废墟，美国人高薪挽留他，先生毅然选择了回国。虽然回国后生活异常艰辛，但是，通过他们这一代人的拼搏，换来了繁荣富强的日本。现在，叶君回国可能会艰苦些，但是，先生看好中国！以后一定要去拜访繁荣起来的中国！先生说着，俺听着，感觉全身热血在沸腾，顿时觉得先生的形象高大起来，仿佛自己站在北海道的羊蹄山下，非常渺小。

中日两国依水接壤，水性易变，似火无情；但是，水是生命之源，也善包孕。中日关系自古以来，充满波澜和挑战，战则双损，和则双赢。中日关系一衣带水，却仿佛远隔重洋，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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