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文堪:基因语言和民族起源

Babel 发表于 2009/12/30 02:08 一品 人文历史 (www.ywp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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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比伦人想建立一座通天塔(Babel),但上帝不喜欢这个计划,决定阻止它;于是他让所有的建筑者说不同的语言,结果造成了大混乱,建塔的计划成为泡影。上帝又使说各种不同语言的人分散刭地球的各个地方,这就是《圣经》上对人类语言为何产生差异所作的解释。

语言是人类特有的一种表情达意的交际符号系统。按美国语言学家乔姆斯基(N Chomsky,1928-)的说法,人的语言能力中有一部分是先天具有的,是全人类共同的,它是生物遗传与进化的结果。但是,人类语言的最显著的特点又是其多样性。古往今来,人类用过的语言数以万计,其中有许多早已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 1998年5月26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干事给各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语言学家们发出公开信,该信指出世界上有6000多种语言,而在今后20年中有一些语言将陆续消亡,因此抢救濒危语言资源将是一项全球性的任务。在近两个世纪里,各国学者把全世界形形色色的语言分成各种语系 如印欧语系、乌拉尔语系、阿非罗一亚细亚语系、阿尔泰语系、汉藏语系、南亚语系,南岛语系等等,但还有一些语言至今系属不明,如分布于西班牙北部和法国西南部与西班牙接壤地区的巴斯克语、古代两河流域使用的苏美尔语等。那么,这些不同的语言和语系是怎样起源的呢?说同一语系语言的居民共同体又是怎样形成的呢?不同语系及其居民之间是否在远古彼此就有联系呢?全世界数十亿人所说的成千上万种语言是否有一个共同起源呢?这些问题在过去是无法准确回答的,也曾被视为科学的"禁区"。但是近20多年来,随着分子生物学、人类群体遗传学和考古学、语言学的进展,我们终于看到了解开这些"世纪之谜"的希望的曙光。这是各门科学相互渗透,新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手段不断进步的结果。

语言(这里主要指自然语言)既然为人类所独有,谈语言起源就必然涉及到人类特别是现代人类的起源问题。已故的 Allan C Wilson及其同事M Stoneking和R L Cann通过比较许多DNA样品,沿着母系血统,把现代人类的祖先追溯到一位生存在大约距今 20万年的非洲妇女身上。这就是轰动一时的"夏娃"假说。另一些古人类学家则坚持人类的多地区进化说。目前,多地区起源说和非洲起源说正在激烈争论之中。但是,现在谁也不会否认,基因研究已无可置疑地为20世纪的生物科学提供了最伟大的突破之-,即所有的现生人类都具有极为密切的亲缘关系,人类DNA的相似之处远远大于可能出现的人类解剖特征的差异。

1998年秋季,中国14位遗传学家(包括中国医学科学院生物医学研究所的褚嘉佑、中国科学院遗传研究所的杜若甫、复旦大学和得克萨斯大学的金力、上海第二医科大学的黄薇等)联名发表了一篇十分重要的论文,引起世界科学界的极大兴趣。该文报导用能覆盖绝大多数染色体的微卫星标志,对遍布全中国的28个群体进行了DNA分析,并与15个非中国的对照种群样本进行比较,首次得出中国和东亚人群的基因来源于非洲的结论。具体的迁徒路线可能是:现代人类走出非洲后,到了中东,再从今巴基斯坦、印度、盂加拉国到中南半岛,进人中国南方,往上走逐步到达中国北方。中国南北人群有显著的遗传差异,这可能起因于中国早期人群由南方进人亚洲,然后再往北方发展,所以北方人比较单一,南方人比较复杂。但在南北之间,又有密切的基因交流。

《美国国家科学院院报》在发表这篇论文的同时,刊登了著名遗传学家卡瓦里一斯福尔沙(Luigi Luca Cavalii-Sforza,1922一)所写的评注。卡瓦里-斯福尔沙在数十年的科学研究中作出的最大贡献是阐明基因、种族和语言的相互关系。这位意大利裔学者(任教于美国斯坦福大学)半个多世纪前就已开始考虑一项宏伟的计划:重建人类各民族的起源地及由此而扩展到世界各地的途径。他领导的研究组走遍世界,搜集DNA资料,通过计算机把它们同历史、考古和语言资料进行比较,从而探索各个民族族群的迁移、基因流和语言的关系。他的工作证实了:人类基因的地域分布同语言的地域分布之间有着令人惊异的相互伴随关系;在某些情况下,可以根据人们所使用的语言或所属的语系来辨别其在遗传上所从属的种族。他还提出了人类基因组多样性计划(HGDP),其目标正是要揭示世界上不同民族生理、生化差异的遗传背景,以及群体之间的关系。

对于中国学者,最感兴趣的自然是中华民族各族和汉藏语系的起源问题。从考古学上说,所谓"考古学文化"的标志,就是从考古遗迹中(尤其是原始社会的遗迹中)所观察到的共同体,这种共同体所反映和代表的,往往正是某一种人类学上的族群。古人类学资料已经证明,在现今中国和邻近诸国,新石器时代出现了几个种族与民族的形成中心,如黄河流域的居民属于太平洋蒙古人种东亚族群;山东沿海(大汶口)居民有南蒙古人种向澳大利亚人种过渡的种族特征;甘肃境内的居民则表现出与中央亚洲和西伯利亚东南部相联系的大陆蒙古人种的特征,但也可能与欧罗巴人种群体有过接触等等。但总的说来,华北与中原的远古部落(很可能说一种原始汉藏语系的语言)与长江流域和南方的侗台语各族、南亚语系各族、南岛语系各族的蒙古人种-澳大利亚人种(Mongoloid-Australoid hybrid forms)的祖先有比较密切的关系。 ′

在汉藏语系的分类研究方面,一直存在较大的分歧。早在30年代,李方桂就建立了汉藏语系分类的基本框架,即认为这个语系包括汉语、台语族(也称壮侗语族或侗台语族)、苗瑶语族和藏缅语族。1972年,美国学者白保罗(Paul K Benedict)和马提索夫(J A Matisoff)的帮助下出版了《汉藏语概论》,把壮侗语和苗瑶语从传统的汉藏语系中清理出去,然后又把苗瑶语族和台语族归人澳台语系,把台语族改称加岱语族。90年代以来,法国学者沙加尔(Laurent Sagart)提出汉语和澳台语系有发生学关系,引起中国+者的关注,邢公畹首先表示赞赏,并引用考古学家张光直的意见,认为从新石器时代开始,黄河流域的尚未显现出差别的汉藏南岛综合体开始向中国西南部移民,结果分化出"汉藏群"和"南岛群",前者仍留在北方,后者则通过一系列的海上迁移活动,更进一步地分化。另外两位中国学者郑张尚芳和潘悟云则在坚持侗台语和苗瑶语与汉藏语关系密切的基础上,采纳沙氏的意见,提出建立一个包括汉藏语、南亚语和南岛语的上位大语系,称作"华澳语系"。

此外,俄国学者S 斯塔罗斯金(S Starostin)在80年代提出了"汉一高加索语系"的概念,把汉藏语、北高加索语和叶尼塞语包括在内。这个语系又可能与美洲印第安语的Na-Dene语系有关。美国学者D 贝特森(D Bengtson)最近撰文更将巴斯克语、布鲁沙斯基(Burushaski)语等语言的材料加入进去,从而为汉语具有更远古的语源关系提供了进一步的线索。关于这些大语系(language macrofamily relationship)的研究现状,国内还没有系统的评述,下面根据最新资料,把美国语言学家葛林堡(J Greenberg)等赞同和主张的与中国境内语言有关的系属分类简单介绍如下:

            Dene--高加索大语系

                     ↓

                                

↓     ↓     ↓     ↓     ↓      ↓

↓   高加索语    ↓    汉-藏语   叶尼塞语    ↓

巴斯克语         Burushaski语           Na-Dene语

南方大语系(Austric)

     ↓

                                   

↓                 ↓               ↓

南亚语               澳台语             苗瑶语

                   ↓

               -         

               ↓        ↓

南岛语     卡岱语

关于阿尔泰语言的系属问题,至今也还是悬案,限于篇幅,这里不多谈了。还应该指出:中国新疆地区从远古到中世纪早期的人种状况是欧罗巴型人种占优势,这已为人类学、考古学和语言学研究所初步证实。古代印欧系语言,主要是吐火罗语,稍后还有印度-伊朗语族诸语,与汉藏语系也有联系(加拿大学者蒲立本甚至认为汉藏语和印欧语之间存在亲缘关系)。通过对新疆出土的大量古尸进行DNA检测,非常有助于这些问题的澄清和解决,并能对丝绸之路沿线的古代东西方文化交流得出新的认识。

总之,通过基因分析,结合群体遗传学调查和考古学、人类学、语言学的研究,我们可以逐步弄清中华民族各族之间的遗传距离,并且进而推知欧亚大陆说同一语系和不同语系语言的族群之间是否存在亲缘关系。这方面的研究还刚刚起步,但前景广阔,我们期望在新的世纪里获得长足的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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