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歷的六四--那个难忘而又幸运的年代

白云飞 发表于 2007/06/06 21:14 一品 人文历史 (www.ywpw.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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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飛 2007年6月04日于 [新大陆]

---我经歷的六四--那个难忘而又幸运的年代

看大家都说六四﹐那就让我也来说说那个难忘而又幸运的年代吧。

我是从4月18日(已经忘记这1989年4月份第一次夜晚游戏的具体日子了)那夜的第一次游行参与者(随北师大队伍)﹐是眾多学生中的一个。那次是傍晚 7~8点左右﹐我师兄对我们说﹕“听说今晚有民主大游行﹐你们要不要去﹖我们没有能赶上文化大革命的百万游行﹐但是能参加这次百万大游行﹐算是很幸运了﹐ 也算我们没有白白在北京上过学。”於是﹐我们骑自行车就去了﹐将车子放在北太平庄同学家中﹐就随北师大队伍走到天安门。那夜大家一直对著人民大会堂喊口号 ﹐大喊李鹏出来和学生对话。那夜也是首次经歷的一个难熬的无眠之夜。因为后来喊口号喊累了﹐就坐在毛主席纪念堂的南大门阶梯上﹐将头放在膝盖上睡觉﹐可冷的无法入睡呢。在第二日下午因为游行无结果而回校。

后来再次随本校学生参与游行步行到天安门。因为在北京西北郊﹐我们学校应该是步行到天安门最长距离的一个学校。再就是拦军车﹐质疑过那路军队的军官。不时骑自行车去天安门助威吶喊。还同宿舍两个女生一起在广场上睡一个晚上﹐睡在那不知谁捐赠的棉被上﹐在夜晚寒露的普洒之下依然是冷的辗转难眠。那段时间两脚底板全是大水泡和血泡﹐5月下旬因老师劝阻加上做实验﹑再加上脚疼和疲惫就去的少一些。在整个学生游戏示威的期间﹐一真的如有人所讲的那样﹕几乎所有的市民都支持学生。我们坐公共汽车﹐不掏钱﹐假如我们在走路﹐就会有出租汽车司机问我们去哪里﹐然后他们就会送我们回学校。这种大家支持学生运动的事情比比皆是﹐不细说。单说六三之夜吧。

在六三下午三~四点左右﹐看见别的系两个女同学﹐一位说﹕“听说今晚广场有[事]--[意即清场]啊。”我们马上决定去广场﹐要坚守广场这块民主阵地。那是最危险的地方﹐哪里有危险我们就去哪里(当时真的这样想)。连宿舍都没有回﹐马上三个人就骑自行车去广场了。

大约5点之6点左右中间到达天安门。我们将自行车方法天安门西侧那厕所的南边﹐就从地下道进入广场。那时广场和长安街上仍然是人山人海﹐有很多帐篷﹐帐篷外也有一些小凳子﹐大家坐在小凳子上聊著已发生和将要发生的情况。我们停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和天安门中间稍偏东一点的地带。也看见了一些熟识的同学﹐看见一些我们同校的同学。夜色慢慢降临﹐军队也在开始清场。我看见从天安门方向开始清场﹐自北向南的清。具体天安门前的大街上发生的情况我没看见。解放军逐个帐篷检查。其实感觉那时帐篷中很少有人﹐因为情况特殊而严峻﹐大家都在帐篷外边聚集说话。假如帐篷中有人﹐解放军就将人赶出来﹐然后他们将帐篷推倒﹐然后后边的装甲车从帐篷上边压过。我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柴玲在六三晚上现身香港电视臺所讲的﹕“爷爷奶奶们﹐叔叔阿姨们﹐天安门广场正血流成河﹐军队坦克车正帐篷上碾过﹐帐篷中传出凄厉惨叫....一批批学生倒在政府的枪下....。”(也许那是柴玲等人所希望的场面吧。我个人对柴玲等学生领袖的这种有意用学生流血事件来达到目的的思想和行为是非常蔑视的。)

军人逐渐检查逐渐将帐篷推倒﹐同时让学生走开。学生就开始慢慢后退向人民英雄纪念碑靠拢聚集﹐围绕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四週。大约11点多﹐我和其他两位女生加上一位女生系内的几位男生一起来到纪念碑北面。一个小插曲是﹕同来的一位女生系内有几位男生也在此侧﹐其中的一位男生说﹕“XX是我们系的﹐我们要保护她。”然后就将她围在中间。呵呵﹐而我和另外一位女生自己系内没有男生在身边﹐我们是没有人保护的人啦。真无聊﹗后来﹐我看见那位男生就不再理睬他了。这种人~哼﹗

在大家围聚在纪念碑四週时﹐军人在将所有的帐篷推倒碾过后﹐一直包围著所有的学生﹐他们没有任何动作。那时会不停的从各个路口传来消息﹕“解放军通过崇文门了....解放军也通过天桥了....西直门有学生死伤....等待。”我们一直高唱国际歌。一直喊﹕“学生无罪﹐不能对学生开枪....人民的子弟兵不打人民....人民子弟兵不要做政府的走狗.....”。那时我们想﹕各大路口为了保护天安门这最后的民主阵地而在流血牺牲﹐我们一定要坚守到最后.....。

不知时间是怎样过的。后来﹐军人开始朝天空中射击﹐朝人民英雄纪念碑上射击。枪声震耳﹐火花四溅。那枪声划过天空会出现一种森人的凄厉呼声﹐很恐怖的。在那枪声劈啪乱嚮的恐怖时刻﹐有人传过来一个本子﹐让大家写上自己的名字﹐免得就义了无法通知父母家人。那时我们写过两次。大约是担心第一本子无法保住吧﹐所以再写一次。那时看著枪弹将纪念碑打的火花四溅﹐心中想﹕倘若没有死在军人的枪口下﹐而是死在流弹下是多么的不值得啊。在那种情形下﹐自内心深处真的不能相信真的会被枪杀﹐但其实我心中是恐惧的。我看大家都愤怒的骂士兵﹐那时我真的担心士兵会恼火给我们一梭子﹐可他们统统不理睬我们﹐好像没有听见一样。那时我大声对大家说﹕“请大家不要骂士兵﹐他们是被迫执行命令﹐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就不要骂他们了。大家唱国际歌吧﹐这样也许会感动他们。”后来我旁边的人果真不再骂士兵了﹐我们同唱国际歌。那时我的目的也是担心因为学生激怒士兵而遭不幸才说那言辞的。

大约4点左右多﹐广场上所有的灯光都熄灭了。按照大家所猜测的﹐心想士兵会消灭我们吧﹖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整个广场是沉默的。后来大约半小时﹐广场上灯光都亮了﹐天色也开始灰朦朦的﹐晨曦逐渐来到。大约 5点钟左右﹐士兵开始清场﹐大家默默的按照秩序往广场的东南角撤退。那时还有外国记者为大家拍照。那时我记得我带著口罩(因为担心会放催泪弹﹐大家都领到一个口罩)﹐还示“V”字给外国记者。我应该在撤退队伍的中间靠前部份﹐所以在走到毛主席纪念堂与前门城楼中间的广场东边上稍有停留。后来看见后边走过来的个别同学边走边骂﹕“????﹐跟你们没有完﹗”。我看见他悟著头﹐头流著血。因为有些同学就是不撤退﹐士兵就用枪托子或是什么棒子赶他们﹑打他们离开。将他们打伤了。因为士兵清场有时间限制﹕似乎应该是6点钟清场完毕。所以后来的学生就被赶的很紧﹐据说因为纪念碑四週的铁栅栏绊倒一些同学﹐被踩伤 (不知有否踩死﹖)。在整个广场我所见证的时间内﹐我没有看见广场被解放军枪杀死人的。也许别的位置有﹐我没有看见。

从东南角出来后﹐我和同来的一位女生以及另外一位同校男生手拉手对市民高喊口号﹕“罢工﹐罢工。”那些市民说﹕“我们支持你们﹐罢工﹐可是我们罢工了﹐政府照样不理睬啊﹐罢工也没有用啊。”是的﹐罢工也没有用﹐因为这个政府不会屈服学生罢课和工人罢工的这种手段的﹐因为国家损失的不是他们个人的东西﹐他们不在乎。那时心中真的很失望同时也无可奈何也有些疑惑。

围绕在天安门广场的人--市民或是非市民非常多。大都沉默著﹐沉默著看著学生走出广场。或是也听见有人说 ﹐我们支持你们。我们走过前门向西﹐走过小街道来到六部口。因为同来的女生想去天安门西侧取回自行车。我的车子也在哪里。於是我﹑她和同校男生都从六部口进入西长安街边的人行道。那时整个长安街空荡荡的﹐烟雾瀰漫﹐一些装甲车和坦克车飞奔﹐同时往空中大黄色的烟雾弹。那种装甲车和坦克车飞驰的的轰轰声也很可怕。在我们低头往天安门方向走几十米后﹐忽然听见啪啪的声音﹐然后树叶纷落。有人喊﹕“快爬下﹐有子弹”。於是大家都爬下。但是有一位不认识的男人拉著我给他挡子弹。我挣扎不开﹐我同校的男生说﹕“快放下她。”在我的挣扎和同校男生的帮助下﹐那个人放手了﹐同校男生赶忙将我的头按进他的怀抱。这感动的一幕﹐让我眾生难忘。也在此刻﹐我才体会到了﹐人的品质也只有在性命悠关的时刻才可以检验出来。可惜我后来再也没有看见这位同校同学﹐没有机会向他说再一声谢谢。只有在这里讚扬他高贵的品格。

无法取回自行车(其实在六三傍晚﹐已经被卡车拉到首钢融化了)﹐只好弯腰跑著退回。我们依然是手拉手的在与西长安街平行的南部市区的小街上走。有市民说﹕“我们北京市民不怕﹐我们支持你们。来我们家休息休息﹐我们做饭给你们吃。”一位老奶奶就让我们去他们家﹐让我们在他们的床上躺一会休息﹐他们做麵条给我们吃。很多人进来慰问我们﹐一位老奶奶说﹐'看这些都是小娃子小孩子啊'。"

过一个多小时或许是两个小时﹐有市民说﹐看来现在没有事情了。於是﹐我们走出来﹐然后回学校。一路上似乎就没有枪声了﹐人们只是都在外边聚集﹐和说话和沉默。我已经记不起怎样回学校的﹐是自己都回去的还是被人送回去都忘记了。也许是自己走回去的吧﹐因为我记得在中国农科院门前稍停留一下子﹐听他们说一些事情。也许又坐了公共汽车回到了学校。

达到学校后﹐大门口和主要道路上都掛著白色的小花﹐学校的喇叭在播放著国际歌和哀乐﹐有些树枝上也掛著黑纱.....。听说我们学校死一位学生﹐他在做完硕士论文后首次去看学生运动﹐就在西直门哪里中流弹死了。

在我快走到宿舍院子门口时﹐天骤然见乌云滚滚﹐顷刻就是倾盆大雨。那时我漫漫的走在路上﹐我的泪水和著天泪在流淌。我心中说﹕上苍啊﹐天啊﹐您也在愤怒吗﹖您也在哭泣吗﹖您不忍心让学生们的鲜血停留在愤怒暴躁污浊地面﹐您在用您的泪水将他们融入大地母亲的躯体内吗﹖

后来学校放假让大家回家﹐似乎应该是6月5日吧﹐我们不敢从火车站坐火车回家﹐十多个老乡一起骑自行车到长城附近的一个火车站﹐辗转大同火车站然后换车回家。那时在大同火车站时﹐后边有一巨型大卡车轰隆而来﹐我似乎听见了长安街上听见的那坦克轰鸣声﹐心都哆嗦了。虽然在天安门哪里没有那么害怕﹐可是这后怕的阴影却持续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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