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东梅走近外公毛泽东
文汇报 发表于 2006/08/20 13:18 一品 人文历史 (www.ywpw.com) 主题字词: 孔东梅 毛泽东
孔东梅走近外公毛泽东
■撰文/本报记者 缪克构 戴焱淼
■摄影/戴焱淼
孔东梅是毛泽东唯一的外孙女,她的名字是外公看着照片给取的,既包括了他自己名字中的一个“东”字,又有他一生都喜欢的“梅”。
一直低调的孔东梅近年才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用她自己的话来解释是——“在我到美国读书后,对这个家庭的理解开始有了一些不同,想通过我的视角、笔触讲一讲,以毛家第三代唯一的女孩,也是从一个现代女性的视角,讲讲我的外公,作为一个儿子、丈夫、父亲,作为一个‘人’的思想和生活”。
8 月9日上午,刚下飞机的孔东梅就往上海书展现场赶去,那里即将举行她的新书首发式。前去接她的司机是一位从部队转业回来的老师傅,当他得知车后坐着的这位女士,竟然是自己景仰了一辈子的毛主席的——外孙女,老师傅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脚踩油门,又快又稳地把孔东梅准时送到了上海展览中心。
很快,等待孔东梅签名售书的读者排成了长队,每人手里拿着一本或一摞红白封面的书,书名叫《改变世界的日子——与王海容谈毛泽东外交往事》。
半个小时后,签名还在继续,但在孔东梅的笔下,除了新书之外,多出了很多本不在签名之列的东西——已有毛泽东儿媳邵华和孙子毛新宇签名的纪念品、毛泽东画册,甚至还有几十年前的《毛主席语录》……此时,她的手边还多出了另外一堆东西,都是读者送来的——写给孔东梅的信、请她转交给毛新宇的信、与毛主席有关的明信片、首日封……
“还会说上海话伐?”边等着签名,边与孔东梅合影的上海读者问道。
“弗来塞(沪语:不行)。”孔东梅笑答。台下笑声一片。
10日下午,按照事先的约定,孔东梅就外公毛泽东的外交往事、外公的情感世界以及她个人的成长经历等,接受了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引言
人物简历:
孔东梅于1972年出生,母亲是毛泽东长女李敏,父亲是孔从洲将军之子孔令华。她两岁到六岁时跟随外婆贺子珍在上海度过。上小学二年级后,回到北京父母身边。考入父亲的母校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后,她选择了英美文学专业,1996年毕业后参与组建泰康人寿保险公司。1999年,孔东梅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攻读国际传播与媒体研究硕士学位。2001年回国后,创办了北京东润菊香书屋有限公司并任董事长,致力于整理、研究、宣传“红色经典”文化,从文化角度研究百年毛家以及中国“红色文化”代表人物。已出版《翻开我家老影集——我心中的外公毛泽东》、《听外婆讲过去的事情——毛泽东与贺子珍》、《改变世界的日子 ——与王海容谈毛泽东外交往事》等。
披露外公毛泽东外交往事
文汇报:8月9日,你的新书《改变世界的日子——与王海容谈毛泽东外交往事》在上海书展上首发,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为什么会想到写这本书?
孔东梅:这些年,我一直在做一些家族方面的研究。我的表姐王海容在我外公身边工作多年,是外交领域的一个风云人物。这么多年,她一直保持沉默,非常低调。很多人也希望看到她写点东西,回忆一下她的外交生涯。一些人也动员她、想采访她,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去年她退休了,心情比较放松,时间也比较宽裕。而且,她跟我们家也很熟悉,又是同一辈人,所以很亲切。她对我之前做的事情也比较认可,我得到了她的信任。当时,我希望她亲自来写,但她不愿意,坚持只跟我谈,只给我提供背景资料,让我执笔。就这样,花了一年多将近两年的时间,这本书出版了。
文汇报:你之前出了《翻开我家老影集——我心中的外公毛泽东》、《听外婆讲过去的事情——毛泽东与贺子珍》。跟前两本书相比,这次的新书有什么特点?
孔东梅:首先写的人不一样,前面两本主要是我在寻访和探访我的外公外婆。对我来讲,没经历过那个时代,有很多谜、不理解的事情和不知道的东西。虽然我是这个家族的一分子,但是没有亲身经历,别人再怎么跟你说,也是比较陌生的。当然,我对外婆比较熟悉,因为从小跟她长大的。但是,外公却没见过,对于这个伟大的领袖,我非常希望能够走进他的内心深处。
前两本书是以我自己的感触出发,而这本新书是借王海容之口,回顾一下那个时代,特别是中美建交那一段时间,也是王海容、唐闻生这些人物最巅峰最辉煌的时代。中美建交对今天的世界格局有着非常大的影响,今天的改革开放、融入国际社会,都是从那个时代开始作为铺垫的。王海容是见证人,她的一些见解和经历是很有价值的。
在这本书的开头部分,有一些外公年轻时候的故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故事。我觉得很有趣。我一直在探寻一条路,希望外公是一个人性化的外公,让读者和中国的老百姓不觉得他是像神一样高高在上,而是了解他的内心深处。作为伟人,他也有普通人一样的美好情感,也会谈恋爱,也会有少年时代的初恋情人。
外公的初恋和感情世界
文汇报:你在书中第一次披露了外公的初恋,这让读者感觉非常亲切。
孔东梅:海容有一次来看我妈妈,她笑着对我说:你要听故事啊?那我就讲一个你们谁都不知道的。那果然是一个我们闻所未闻的故事。
20 世纪50年代,外公在海容去看他的时候问过一句话:“那个王十姑——怎么样了?”王十姑是谁?海容不知道,自然无言以对。回家后,便去问自己的奶奶——王季范先生的夫人肖老太太,外公称她九嫂。奶奶告诉海容,王十姑是爷爷王季范的妹妹。原来王十姑和我外公毛泽东是两姨表亲,从小就在外婆家一起玩,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直至谈婚论嫁。无疑,这就是外公的初恋。但就在外公和王十姑翘首以待好事成双的时候,算命先生得出结论:两人八字不合。亲事不成了。
一百多年前的中国,很多事情和今天不同:表亲能结婚,八字不合不能结婚。外公当时只是一个少年,用海容的话说——“还没掌握什么马克思主义”。对于约定俗成的迷信习俗,谁又有回天之力呢?
王家给十姑订亲了,丈夫是本县的,姓赵。到王十姑出嫁的那天,外公也来了,他来抬春箱——就是娘家送女儿出嫁准备的箱子,里面都是被子、衣服。春箱都是要娘家人来抬的,外公挤进来当了一回娘家人。很快,大概1907年的样子,毛家也给我外公订亲了。妻子是本县的,姓罗,而且是毛家的远房亲戚。罗氏也没有名字,人们叫她“罗一姑”。王十姑和罗一姑一样,都是婚后不久去世,都没有后人。
在海容面前,外公不止一次提到王十姑。老人家还动情地回忆道:她是个好人,人很白,性格很好,手很细——我们还拉过手哩!
文汇报:你曾说过:痴情如外婆,深情如外公,这是怎样一种惊心动魄的纯真感情!你怎么看外公与外婆之间的感情?
孔东梅:在战火纷飞年代,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生死情。1927年,他们在井冈山相遇、结婚。10年的婚姻历程,处于共产党最艰难的时期,经历了长征的生死考验。我外婆贺子珍被称为是“井冈山第一女红军”,性格比较坚强,她和外公的感情很好。
10年里,外婆为外公孕育了10个孩子,生下来6个,有的夭折了,有的丢了,现在唯一确认存世的,只有我妈妈李敏一个人。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她承受着多大的压力和痛苦?她失去了那么多,最后也没能跟我外公一起走完这一生,这也是一种人生的遗憾。
文汇报:1976年你外公去世,全国人民泪落如雨时,你外婆贺子珍却表现出惊人的平静。1979年,她终于获准进京,在瞻仰毛主席纪念堂时,也表现出同样的平静,这是为什么?
孔东梅:她忍受的磨难和痛苦太多太深了。当她对着自己的丈夫,那么一个伟人,安详地躺在那里,内心肯定是百感交集,不是一般人的心情,我们很难用语言表述。作为女人,一生那么坎坷,永远都在付出,得到的又那么少。所以,跟这样一个伟人交织在一起的一生,她肯定有很多很多感触,是一般人很难想象的。
外公留给我的是精神财富
文汇报:你的名字是外公毛泽东看着照片起的,你没见过外公,那你对他的印象主要是通过母亲和外婆的讲述,还是别的渠道?你对外公毛泽东有着怎样的了解过程?
孔东梅:我妈妈讲过一些外公教育他们的细节和故事,挺让我感动。外公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也不是有些文章描述的对子女非常严苛、不苟言笑的父亲。在我印象当中,我妈妈、李讷姨、其他亲人告诉我的是,毛泽东是一个很慈爱的父亲,他很爱孩子,非常幽默,也很会教育孩子。
文汇报:有没有你记忆比较深刻的故事?
孔东梅:我妈妈刚从苏联回到中国的时候,当时他们父女很多年没见面了。我妈妈写了一封信,当时她才12岁。她写道:“听说你是我的父亲,我是你的女儿,这是不是真的?赶快写信告诉我。”外公很快地写了一封信,但是觉得发信太慢了,就发了一封电报,他说:“我是你的爸爸,你是我的女儿,爸爸非常想念你,希望你快快回到爸爸身边。毛泽东。”从这方面看,他是一个非常会与子女相处、和蔼可亲的父亲。
当然,他对子女的要求也挺严格的。我妈妈、两个舅舅都是从苏联回来的,生活习惯有些不太一样,喜欢喝咖啡,吃面包。有一次,印尼的苏加诺总统送给了外公一罐咖啡,外公是从不喝咖啡的,于是厨师就分给了大家。之后,外公召开了家庭会议,对大家说:“中国的馒头也蛮好嘛,馒头也是中国的面包嘛,馒头烤一烤,切成片,也很好吃的嘛。”(笑)听到这个故事,我就想起来,小时候妈妈老是给我烤馒头片吃,当时不理解为什么,现在觉得可能与这个有关。
文汇报:你在美国读书生活过,在外国人眼里,他们怎么看你外公?
孔东梅:美国人不是非常了解中国。对中国的历史啊、历史人物和事件啊,他们了解得比较浅。对于毛主席,他们了解得不是很全面,有些一知半解。
文汇报:你觉得外公留给你的最大财富是什么?
孔东梅:是一种精神,一种百折不挠的精神,以及做事情的执着。外公这波澜壮阔的一生,有太多值得研究的东西。他的韬略、他的文采、他的军事才能、政治才能,很难有人企及和超越。
在上海度过童年时代
文汇报:你从小在外婆贺子珍身边长大,对上海市湖南路262号肯定是印象深刻吧?记忆中的童年时代,是怎样度过的呢?
孔东梅:童年时代很有趣。那时候,父母在北京,我一人在上海。当时外婆贺子珍身体不好,在华东医院住院。我跟工作人员住在一起,那是湖南路上一个很大的院子。因为人少,也挺寂寞的。童年时代基本上都是由工作人员带着我,其中一些现在有的去世了,有的岁数很大了。上次和妈妈回上海,也跟他们见了面,好几位在我外婆身边度过很多年,感情很深。
文汇报:你曾经讲述过自己童年的故事,放学回家,因为个子小,要把书包垫在脚下按门铃。这很能体现上海老弄堂的感觉。
孔东梅:那时候很小。因为家庭环境原因,不让小朋友找我玩。我在离家很近的武康路小学上学,尽管自己特别希望跟小朋友一起玩,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放了学就回家,小朋友也进不来。那个时候很想我妈妈。小时候很深的记忆就是特别想妈妈。远在北京,妈妈怕外婆一人在上海感到孤单,就送我来上海陪她,但是外婆很多时间都在医院。
文汇报: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
孔东梅:(笑)理想多了。想当老师,初中以后也想过做作家。小时候喜欢写文章,作文很好,经常发表些小文章,还交了不少笔友。我很喜欢文学,上大学就选了英美文学。上大学读这个专业后,就想当一个海明威那样的文豪,后来知道很不现实(笑),但至少也有过这样一个梦想。
文汇报:上海是你度过童年的地方,1979年你去了北京,此后是不是经常到上海来?你对上海有着什么样的感觉?能听懂上海话吗?
孔东梅:上海话能听懂,讲不来。我很喜欢上海,那些街道、文化都很熟悉,每次到上海都觉得是到家了。上海已经成为了中国的时尚之都、动感之都,我也挺自豪的(笑)。我很喜欢时尚,喜欢有设计感、有新意的东西。
从文化角度研究红色经典
文汇报:你在美国硕士毕业后回国,创办了东润菊香书屋,这是怎样的一个过程?
孔东梅:出国之前,我就有挺成熟的想法。此前,我在金融企业工作,后来想出来做一个文化类的公司,因为喜欢写作和读书。当时特想开书店,觉得很好玩。再后来,整个文化产业都很吸引我。刚好有了一个留学的机会,我就去了美国,毕业第二天就打包回来了。目的很明确——从文化角度研究百年毛家以及中国“红色文化”代表人物,因为在去之前就有这些打算。2001年,我在回国之后就在北京创办了东润菊香书屋。
文汇报:你怎么看“菊香书屋”这几个字以及这个地方?
孔东梅:菊香书屋是我外公他老人家工作、居住的地方。这个书屋的历史,最早能追溯到元代。清代的时候是皇帝演示耕种的地方,后来演变为藏书的地方。最著名的还是1949年之后,我外公到这里办公、居住。这之后,政坛上的很多风云大事都是在这里发生的。对于我来说,这里是一个文化的LOGO,是一个文化的概念。所以,我用它代表“红色经典文化”,是很切合的。
文汇报:能否简单介绍一下你怎样从文化角度研究百年毛家和“红色经典”?
孔东梅:主要做书籍、电视片和展览。前年,我回到上海做“领袖家风”的展览。今年,正在做一个“风流人物——纪念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的展览,这个月就要开始。
我们要做一个红色文化的系列,品牌就是做“经典”,希望年轻一代能够读读历史。用现代人的角度、观点去诠释过去的人物和事件,并不想延续传统的“老红色”,那样的话年轻人不太接受。我希望多年以后,年轻人仍然能够记住他们,不要忘记这一辈人为国家和民族做了那么多巨大的贡献。年轻人是国家的未来,如果连这个国家的历史和历史人物都不能了解的话,那是很可悲的。
文汇报:当年你在美国读研究生,据说只有李肇星外长知道?是不是特意保持低调?
孔东梅:不是特意的,从来都很低调。因为以前没有从事这个工作,所以我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不要在外人面前提及自己的身份,没有什么必要。
文汇报:你有没有经常感觉到作为伟人之后的压力?
孔东梅:(笑)我已经好几百次被问过这样的问题了。关键是怎么看待这个压力。你有着这个血统是天生的,不是谁给你的,别人会更关注你,对你做的事情要求会更高,同时别人也会更尊重你一些。除此以外,我也是个普通人。不用刻意去认为自己该怎么样,做好自己才是最重要。
文汇报:你觉得最令自己感到骄傲的事情是什么?
孔东梅(想了5秒钟):我身上的血脉,是我最骄傲的,我非常自豪。
文汇报:你认为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传统的,还是现代的?
孔东梅:我是传统和现代相结合的人。我出生并生活在一个家教比较严格的家庭,但也非常喜欢接触新的事物。
家人常有机会聚在一起
文汇报:能否谈谈你的开慧外婆?
孔东梅:开慧外婆是几代人都很崇敬的革命女性,从小我们就在课本里、书籍里见到这样的女英雄。我在做电视片、做文化产业的时候,也去了她的旧居,80年代、90年代,曾经分别两次发现了她的“壁中书”——在墙壁的缝里发现了她写的一些类似于日记的文字,抒发自己的情感。里面讲到了她对外公毛泽东的爱,非常感人。那样一种普通人的思念之情,一下子就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她不再是一个课本里的女英雄,而是一个非常实在的有血有肉的女性。她是为了爱情而牺牲的。
文汇报:你怎么看自己的李讷阿姨呢?
孔东梅:她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人,有着非常好的记忆力,读了很多书,喜欢读历史,每次跟她谈话,我都会有很多收获。她也会经常跟我讲以前我外公的故事。
文汇报:作为伟人的后代,你和李讷阿姨一家、表哥毛新宇一家现在是不是也像普通家庭之间的亲戚那样,经常走动?
孔东梅:挺多的。因为历史原因,外公结过三次婚,形成了几家后代的情况。现在,每家都在不同的领域发展,大家都很忙。我的舅妈邵华,她是著名的社会活动家,也非常忙。但也经常有些机会聚在一起,聊一聊、吃顿饭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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